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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回 ...


  •   辞别重伤还需好好养病的魏王,俞若白背着双手站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心如止水。

      他想得开,权利更迭,利益交错,牺牲的人多了去了,又何止他一个。虽然对这个世界不抱期望,但是他对自己没有失望过。至于魏王殿下嘛......,他转头看见夜色里含苞待放的杏花伸出了落阳宫的墙外,不由嗤笑:他和她,说到底都是囚徒,究竟谁算计了谁?

      往好处想,其实也叫互相成全吧。

      俞若白当晚没来得及下山,就住在南峰山腰上落阳宫的别殿,由俞小花并俞老太太发过来伺候他的几个老仆陪着。第二天起的也晚,到中午才从南峰下去等候俞府众家眷。这回上巳节拜神,不止男人也来了,俞府家主也来了。俞若白知道,如果是纯粹的节日祭拜,老太太和家里的姨母都不用出面。她亲自来,不过是为了给他这个当孙子的撑排面。

      总算是等到出家修行,俞若白内心还有点小激动。像报恩寺这样的庙宇,一般男子落发也未必收。至少得是曾给寺庙捐过大笔香油钱的才行。权贵家出身,然后来这里修行的公子郎君,从来没断过,原因也有好几方面:从小体弱多病需要神佛照拂的,还有进寺庙避灾的,还有妻主死了,无心再嫁的,还有不愿嫁人出家明志的,还有....就是俞若白这种的。总之,众生皆苦皆平等。

      俞若白的便宜爹杨氏,据说从京里来到山底下,哭了一路。现在哭不动了,嗓子也哑了。见到俞若白的时候,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红桃儿,拉着宝贝儿子万般不舍,“若白啊,你这一去,就剩我一个了。”

      “爹,咱能坚强点吗?”俞若白是真拿杨氏没办法,只好贴心的抱抱他这个便宜爹。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魔鬼,除了自己,谁能把他们驱赶出来呢。

      俞氏众人都住在山脚下。当晚备素斋,一大家子分门别类安排了好几桌,吃过饭,就聚在一起聆听老家主的教诲,之后各自回房,准备明天卯时上山。

      这个夜晚,俞若白注定要失眠,再加上山底清冷 ,勉强睡了两个时辰,后半夜天还未亮,就起身披了衣裳,从房里走出来看月亮。结果发现住一个院子的其他兄弟都已经起来了,正围着一张石桌说话。他走过去,大家突然闭口不言。

      弟弟们低下头,都不看他。俞若白好奇,问,“你们刚在在讨论什么?在讨论......我?”

      俞兰白年纪最小,过来哼唧了两声,“兄长,我....我们舍不得你。”

      “舍不得就常来看我啊,”俞若白哈哈哈笑,呼噜呼噜俞兰白的圆乎乎的脑袋。

      俞兰白实在,又道,“可是......我们不能随便出门。”

      俞芷白也在一旁搭腔,“是啊,我们怎好随便出门。”其实出门不算大事儿,只不过俞家的几个儿郎,被各自的亲爹叮嘱过,俞若白不复从前,离他远点比较好。

      “噢那真是可惜呀。”俞若白调侃道,“实在舍不得,不如都留在报恩寺陪我啊。”

      一院子弟弟们安静如鸡,俞若白又笑,“跟大家说着玩呢,何必当真?我相信你们有心,无力而已。”

      弟弟们面面相觑,长兄的表情总是让他们看不透,明明全世界都在同情他的遭遇。但他根本就不在乎,就他那个小兴奋的表情,貌似做和尚这种事还值得敲锣打鼓庆祝一下。

      “行了,都再去躺会儿吧。就你们这身板,明天能爬到峰顶吗?”俞若白挥挥手,打个哈欠,感觉又来了睡意,转身回房去了。

      夜幕渐渐褪去,卯时,俞府的女人们往东峰大神女祠走,一众男眷除了杨氏夜半发烧留在原处之外,俞老太君连同其他主君和俞氏儿郎都按照老家主的授意陪着俞若白上山往西峰报恩寺去。西峰台阶多,主道宽,路算好走,养尊处优的用软轿子抬着上,只有俞若白嫌麻烦,不管不顾,走在最前面。到晨曦微露,已经能清晰地看见报恩寺飞檐下的铁马,并隐约听到悠扬空旷的梵音。

      大家都累,就地歇息。俞若白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巾擦擦汗,见俞芷白朝他过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块丈高的大石壁说,“兄长,咱们去那后边儿吧,我有话对你说。”

      “有话就在这儿说。”俞若白又喝口水,随意道。

      俞芷白没办法,小声道,“兄长,我想.....解手,你能不能陪我去那边?”

      “不能。”

      俞芷白:“........”

      俞若白斜他一眼:“叫你小厮伺候你去,没看我这儿累得慌?”

      俞芷白:“......你就.....陪我去吧。”

      俞若白又道:“山上也没个遮的挡的,多不好。你忍忍,马上到报恩寺了。再说这地儿风刮的猛,撒尿多不合适。”

      他嗓门大,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齐刷刷看这两兄弟,俞芷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你.....怎么.....这样说话?”

      俞若白瞪他,“我该和你怎么说话?想我从前也总让着你,所以让你得寸进尺肆无忌惮了是吧?”

      俞若白的脸这回是真拉下来了。他和俞芷白的恩怨,半个多月以来,也搞了个七七八八。眼下要分离,本就预料到俞芷白要搞事情,索性趁机会把账算清楚,再给这俞家二公子提个醒,免得他把别人都当傻子,横竖大家都在,横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俞芷白不清楚俞若白心里的算盘,只当他心情不好,不太想计较,就耐着性子劝,“兄长,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人总是要看开一点的吧,而且我们从前一直——”

      “趁早打住!”俞若白打断了俞芷白的话,凤眼上挑,目光犀利,“俞芷白,一个多月之前,我们说好一起来报恩寺上香,结果临出发你说你身体不适,不去了。我就纳了闷了,你撇下我一个人吃苦受罪,现在还虚情假意,不尬吗?”

      “你......你什么意思?”俞芷白稍稍有些不淡定,“我那日身体不适,家里都知道的.......,强行往我身上扯,哪有这样的道理?”

      俞若白懒得跟他纠缠,上前一把揪住俞芷白的衣领,冷冷道,“俞芷白,一笔写不出两个俞字,你装的一手好病,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俞芷白急了,急于挣脱俞若白,未料俞若白瞬间松开,俞芷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被左右扶起来,仍不依不饶地问,“你.....你凭什么说我装病?”

      “咱俩那天赶大早出门,你好端端吃了隔夜的饭菜,拉肚子,结果去不成了。这事情本来就很反常,”俞若白道,“俞二公子多金贵呀,怎么会吃隔夜的剩饭剩菜?”

      俞芷白:“.......”

      俞若白道,“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毕竟没啥意思。”又继续说,“真正有意思的是,你叫我独自上香去,还透露我的行踪给居心叵测的人,害我在山上遇到那么些畜生流氓,这点就非常过分了。”

      在场众人无不惊愕,这当中还有俞芷白的亲爹,上来指着俞若白骂,“你这孩子,怎好血口喷人?”

      “姨夫,现在没有外人,都别装了!俞芷白的心思别人不知道你能不清楚?”俞若白盯着俞芷白冷冷道,“他不就是想嫁给赵王么?赵王呢,又不想我嫁给魏王,也不知道赵王给俞芷白画了多大的饼,让他拼命陷害他的大哥。现在好了,我这人免不了要背锅,可是俞芷白,你敢说这些日子和赵王私下里没见过?她试探你,你就来试探我?画饼真能充饥?俞芷白你怕不是个傻缺吧!”

      寥寥几句,便将俞芷白的心思揭的一干二净。家眷里多的都是蒙圈的男人,唯有俞若白和他父亲把脸涨成了猪肝色。其实俞芷白当初给人通风报信的时候,没料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他心里有纠结,有悔恨,如今再提起来,五味杂陈。

      被当中揭穿的滋味不好受,俞芷白手脚跟着心肝脾肺一起哆嗦,偏还要垂死挣扎,“你,怎么可以........诬赖我!”

      俞若白上前两步,怼到俞芷白眼前,“我的好弟弟,你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你去解手?你是打算把我领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让我跟等在那里的人再见上一面?让我猜猜,这个人是谁呢?大石壁的背后,站着赵王殿下,对吗?”

      俞芷白:“........!”

      在俞若白的眼里,俞芷白一如跳梁小丑,不堪一击,还有那些目瞪口呆的男人,看起来相当滑稽,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俞若白扭扭脖子伸伸腰,坦然道,“你们,难道真的以为我就只会待在俞家后院里看杂耍?大错特错!”

      玩心眼这种事情,俞若白奉陪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他自那天回京城,一边养伤,一边也没闲着,能用的人手都用了,又是推理,又是分析,捋顺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根本缘由,要从他为什么是第一公子说起。全天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好又长得美貌动人的公子并不只他一个,要正儿八经论起举世无双天下第一郎,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脸?

      无非是原本的俞大公子在十五岁时,曾随着祖母俞延美进宫去看他的一位朋友,当年病重危急无力回天的小皇子。然后一个不小心就见到了皇帝。俞公子精通药理,竟试图跟太医院的院判探讨治疗方案,不成想得到皇帝的赞许。皇帝当着众人面夸了一句,说这俞家大公子,才貌无双不输女子,将来得嫁全天下最有出息的女人,才不至于委屈他。

      这话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只要稍稍发散一下,众人就能体会到其中的意思了,俞若白要嫁就得嫁最有出息的,他那么优秀,所以他的福运该举世闻名。后来祖母也在家里说,若白这小子,按照陛下的授意,恐怕还真得留着交给最有出息的人。

      谁是天下最最有出息的女人?如果不是当今皇帝,那么一定得是未来的皇帝。

      闻者有心,自那之后,从前在不经意中和俞若白有过几次照面的赵王殿下有意无意的跟俞府走进,甚至还制造出和俞若白青梅竹马的传言,做给一众人看。撇开这点不提,俞府公子众多,但只有娶了俞阁老疼在心坎里的俞若白,才能拥有俞阁老的权势和人脉。可惜的是,皇帝心思难猜,皇女也多。年初圣旨下达俞府,指明将俞若白赐婚于魏王。

      消息一出,举世皆惊。

      魏王是谁?俞若白此前从未见过。她似乎自打出生,就一直待在边疆。是于朝堂,局势,利益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却出乎意料的得了这么一桩姻缘。于是满腹城府的赵王殿下坐不住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还不够有出息,将主意又打到了俞若白的头上。

      这里头的牵扯,当然不止这些,权谋争斗,弯弯绕多了去了。赵王想打破僵局,从俞若白这里下手未必不是个好办法,所以俞若白这事儿赵王是主谋,因为想嫁赵王而被赵王利用的俞芷白也有份。皇帝有没有份儿?也许有,在皇帝眼皮底下权势盛极的俞阁老呢?她想过宝贝孙子有这一天吗?

      掺杂了博弈和权衡的情感,没办法较真。俞大公子不过是最不值钱却最好利用也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而已。总之,太复杂,俞若白懒得去想。

      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计较起来,俞若白最多图个嘴上痛快,真正能怎么样,他势单力薄,孤掌难鸣。

      真相现在摊开了,明明白白。

      俞芷白还在想这么怼俞若白,就被俞若白当胸一脚,踢翻在地,“俞芷白,是男人,起来堂堂正正跟我打!你想让赵王喜欢你,犯不着利用我使阴招!”

      俞若白的两个姨夫在旁边惊到大呼小叫,亲自上前拉架,未果。俞若白平常锻炼身体的优势和他从前练过的招式就显现出来了,一群人拉拉搡搡,俞若白趁乱攥住俞芷白拳打脚踢,将俞芷白揍的找不到北。

      趁乱打了一场,俞若白最终被拉开,还被诸多长辈指着鼻子骂,“你......疯了吗?怎能把人心说的这么险恶?!他可是你弟弟!”

      俞若白退后几步,整理好衣服,还拍拍衣袖上的灰,指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回头对着众人说道,“你们知道吗,我当时为了不让那群流氓欺负我,就是从前面那个崖边上跳下去的,侥幸没死,不知道这回有没有这个运气。”

      众人:“......??..?”

      除了俞老太太和当事人,俞家没谁知道这件事情的细枝末节。同样的雁崇山,同样的西峰报恩寺,同样的悬崖边。只不过那时,就是来烧香祈福。而当初俞若白满身伤痕回归,跳崖之事只字未提。彼时传言四起,他也不去辩解什么。事情已经定性,细节本身就不重要了。

      俞若白面对俞府一干男人,一字一顿道,“我敢跳第一次,就敢跳第二次。我本人,清清白白,无愧于心,可惜你们谁都不信,或者不愿意相信。想我这样的人,恐怕也只能以死证明我的坦荡,哦对了,顺便再维护一下魏王殿下的尊严,要是以后有人问起来,告诉她们,我情深无悔,所以殉节喽!”

      他头也不回,往悬崖方向奔跑。俞府众人惊觉不对,呼喊着,乌泱泱追赶着,此刻的俞若白跑起来像风一样,谁也追不上。几百米的冲刺,俞若白甩脱众人,于悬崖边一跃而起,迎着朝阳张开了双臂,还顺带挥了挥手——

      再您爹的见!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碎碎念:
    良家妇男最开始的思路,已经有亲看出来了。傲娇和尚和阴狠囚徒,彼此之间关于灵与肉的救赎。
    起初是计划中秋节,或者更早的时候开坑,看过我微博的亲知道。后来一拖再拖,拖到十月份。主线也改了。没有和尚,也未必是囚徒。为什么要改,因为那段时间,我是被晋江爸爸频繁教育到头秃的码字狗。要是按照当初的思路写,章节基本无法过审,也会面临很多麻烦。
    我是个嫌麻烦的人,所以抛弃了原先的思路,主线从这章之后会拐向别的方向。放弃故事原本的内核,想起来还挺惋惜的,写到几度想弃,后来就觉得还是再坚持一下吧。女尊文本身热度不高,然后我又背离了当初老读者对这个文的一些期望,我觉得很抱歉,所以这个文数据啥的,就不强求了,顺其自然吧。
    能讲完这个故事的人,是不忘初心的人。能读完这个故事的人,都是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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