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回到你身边》怂唐

5、代价与不懂

　　两支烟结束，卧室里的声音已经沉静了很久。
　　周煜扬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心疼，他很清楚只能用回忆过日子的难熬，也很清楚现在只是这么两天，即便卓尔对自己爱答不理，冷若冰霜，然而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旁，摸得着碰到着，才有办法说以后。
　　他知道自己要和卓尔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他愿意很好，如果不愿意，没关系，总是有办法愿意的。

　　第三支烟刚刚点好，便是听到开门声，抬头，就是卓尔。
　　真是瘦，远看比握在手里还要瘦。
　　这孩子眼睛大概是哭过后的清明，又稍微冲了澡，脸微红，唇无意识地嘟着，整个人有了些情绪，他径直走过来，俯身拿过烟就叼在嘴里，一边吸着一边走向厨房。
　　周煜扬回了神，起身跟进厨房。
　　“你抽烟了？”
　　“有的客人喜欢抽，慢慢也就习惯这味道。”卓尔依然是要煮米线，肉丝什么的都准备好，还打开锅煎了两个蛋。
　　“客人多么？”
　　“偶尔多，偶尔少，”卓尔碾掉烟，尝了尝汤的味道，“听说抽完烟后汤会有点甜。”
　　周煜扬便是靠近，拿过卓尔手里的汤尝了一口，好像是挺甜，“要不要再加点盐。”
　　“不用，邻居给的酱萝卜比较咸。”
　　“在冰箱里？”周煜扬说着已经靠近冰箱，自觉地打开来，里面的东西满满的，分明昨天看时候还没什么东西，而这人今天就一直和自己在一起，换句话说，他拿出那装着酱萝卜的塑料罐子，就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他这时候极为勤快，跑过去开门，刚触到门被卓尔叫住，这个人已经自己的身后，“这个应该是旁边孩子，我来开门。”
　　周煜扬很自觉地到后面站着，又靠到门的一边刚好可以被门外人看到，也可以看到门外人，是个穿着黑色校服的男孩。
　　“今天放假了？”
　　“嗯啊，刚刚给你打电话没接，我就把这个脏脏包给你拿过来了，今天从路上回来看到很多人排队。”
　　“网红那款？”
　　“嗯啊，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记得你喜欢吃面包的，对了，我从哈尔滨回来给你带的红肠也放在冰箱了，尝尝味道怎样。”
　　“在冰箱里看到了不少，你是都给了我么？
　　“你不是北方人，应该好那口，我爸妈对自己喜欢的腊肉更感兴趣，”
　　“我只是住的偏北，按秦岭淮河也还算南方。”
　　“反正在我之北就是北方人，”男孩拍了拍手，“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来找你玩。”
　　门外一阵拜拜之类的话，周煜扬见卓尔关了门，便马上转身子去厨房，等卓尔进来，瞥了眼他手里的脏脏包，“你不怎么喜欢甜食，怎么还吃这个？”
　　“这几年吃得比较多。”卓尔瞧着水沸起来，将周某人手上拧成团米线放进去，打了两个荷包蛋。
　　“那个孩子和你处的挺好。”周煜扬已经推出冰箱都是这个孩子添满的，试探着问话，端着两碗米线到小餐桌上，又小跑进厨房端着小碟子里的酱萝卜，“他有这儿的钥匙。”
　　卓尔端了切好的红肠出来，在对面坐下，对这个问题只是点了点头。
　　周煜扬知道卓尔不想说话，便是安静地吃完米线，等回到北京再也不要吃这玩意儿，这是他下的重大结论之一。
　　两人吃完饭，卓尔洗碗，周煜扬洗澡，洗完后前者出去走走，后者躺在床上与唐诺打电话。
　　内容很简单，你知不知道卓尔在丽江，知不知道他现在和我在一起？
　　不知道，很好，那现在都知道了，那么下面问题是，“你丫的整什么幺蛾子？”
　　“我曾经有位师父在宾川鸡足山修行，正好有缘就介绍了他们认识。”电话那边的唐诺说话不急不慢，半真半假，“师父每年会到木府参拜佛经大典，今年也应该是这几日，你若是想见，我可以帮忙引荐一下。”
　　周煜扬起身，让自己呼吸顺畅一些，“唐诺，说人话。”
　　“卓尔会去。”
　　“你想要什么？”周煜扬并不觉得这发小会送什么顺水人情。
　　“小安果然爽快，你和小白在海角那边开发的伊甸园游乐项目，入驻的酒店不是还没有招标？”
　　一口小白小安的，不知道的当真以为他们如何熟稔。
　　“明天你找岑锦看方案，她说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你招的那个铁娘子？”
　　“她优先的是公司的利益，并非我。”
　　唐诺低笑，周煜扬并不想多言，挂了电话，躺下来听着外面的声音。
　　他知道卓尔刚刚出去了，这会儿也没有回来，外面挺冷，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加衣服，在这个地方大晚上出去到底安不安全。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自己真是事儿妈，搁着两三年前的脾气，只怕是直接把人绑了就带回去，这会儿反倒婆婆妈妈起来，走起怀柔政策，而且是一筹莫展的怀柔。
　　与卓尔这样所谓花钱上床，钱货两清的关系并不是长久之计，不是他钱不够，而是不可能一直这样熬着，一方面心力不够，另一方面，真憋得难受。
　　周煜扬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万分好笑起来，曾经自己还是局外人时候，装着专家的模样帮着去劝一个玩着二奶就认真起来的哥们，一句一句都是道道，然而人家只是一句你们不懂，最后宁愿离婚降职，脱离整个圈子，也要和那二奶在一起。
　　如今那哥们是圈子里的一个笑话，当然，周煜扬觉得自己可能也是。
　　因为曾经的不懂。
　　那时候的他们都20多岁，享受着与生俱来的恩赐与优越感，笑看他人的挣扎与表演，还不知道上帝所赠送的这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他想自己别无所求，又有些要求太多，因为希望余生可以有卓尔在身边。
　　明显，卓尔不是这样想的，因为无数个昼夜，他都在祈祷，这一生不要再有叫做周煜扬的人出现。
　　他虽然在这里修行很久，也听师父的话无欲无求，春天百花盛开时候还要去鸡足山待上一段时间，但是在周煜扬面前，一切玻璃假面都裂开缝隙。
　　越是冷静寡淡，一个人越容易认清自己的内心。
　　这个曾经把自己当成跳梁小丑一般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面前，摆出深情的模样，而他，后悔着当初帮这个人挡那么一下。
　　在这个陌生的高原，所谓离天空很近的地方，他常常在噩梦中醒来，想着自己这是在哪里，是否还活着，是在做梦还是真的清醒，然后再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地等着天明。
　　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再见到周煜扬，只是那时候以为会是阴阳两隔时候。
　　比起见他，其实我更愿意听到他的死讯，卓尔昂头看着星空，为这个想法感到可怕。
　　师父说因恨生魔，难道我当真如此恨这个人么？
　　卓尔在下面的小公园走了很久，回去时候手脚都是凉的。
　　周煜扬冲了感冒药，看着他喝下，又把这人揽到怀里，盖上被子。
　　瞧吧，才多久，这个不自觉的就连卓尔的药放哪儿都知道了。
　　他们盖的是一床被子，周煜扬的手握着卓尔的手，美名其曰捂手。
　　“这几年有回家看看父母么？”周煜扬的声音压柔和很多，类似于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的语调。
　　“没有。”卓尔的声音清冷，伪装出一些睡意的鼻音。
　　“难怪在海角那边很难碰到你。”周煜扬感觉到卓尔的手似乎又在颤抖的模样，这个人生气时候就会这样子，看来一点没变，“不过有缘遇到你的父母，特意解释了一下。”
　　“是事实而已。”这次是连鼻音都没有。
　　周煜扬握紧了卓尔的手，克制着那颤抖，一只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总是需要他们明白不是外面乱传的那样，也好放心。”
　　“你想要什么？”这是卓尔第一次问出问题。
　　周煜扬便是靠向卓尔纤长的脖颈，鼻子摩挲着那细腻的皮肤，“跟我回家。”
　　良久，在以为卓尔沉默到要用装睡来蒙混过关时候，却听到卓尔几乎是从黑暗里出来的声音，冷清而又死寂，
　　“周煜扬，我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