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山河（重生）》叶寄舟

3、第 3 章

　　急急忙忙进了宫的宋纪此时正端端正正地站在殿下，腰间别的两把剑进殿之前就被收了上去。景帝坐在殿上的椅子上，合着眼像是在闭目养神。

　　殿外跪了好几日的林君斐到底是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架不住这自残一样的跪啪叽一下晕过去了。吓得景帝赶忙派人把这虚弱得晕过去了的林君斐送了回去，连带着把太医院几个医术最好的太医一起送了过去。

　　等带信的太监回来说是刚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好利索的缘故，没有什么大碍。景帝这才松了口气，并让太医就这么留在郡主府上，等将林君斐身子调理好了再回宫复命。

　　“最近……君梧他们在边关过得如何？”宋纪静立良久终于听见景帝如此问道，他才终于算是放下一颗高悬的心一样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道：“回圣上，元帅与将军一切都好。就是东融这几个月总是派兵过来骚扰，又不是想要堂堂正正打一场的样子，元帅和将军再琢磨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歇一歇心思，好好休息一番。”

　　“边关……”景帝刚想问问边关苦不苦，想起当年还是太子时候一起同林梦聪在边关的岁月，又冷又苦便觉得嘴巴被人拿浆糊黏住了一样说不出来。然后在宋纪疑惑的眼神中自觉将这个话题掐灭，换了个相比之下有些轻松的话题。

　　“算算日子君梧他们也快二十了，也该是取字的时候了，他们在边关有什么打算？是要回京来吗？”

　　“……边关事务繁忙，再加上如今长辈什么的也不在身侧没个什么帮手，元帅和将军也就没有心思在设宴办礼。”

　　“他们可是取了字？”景帝听闻，琢磨了一下，宋纪“嗯”了一声，又道：“当年林将军走的时候，给元帅取字为栖梧，将军取字夏渝，君……郡主她也有取字子珏。”

　　“这样吗？”景帝对于不能给他们取字好像有些落寞，落在宋纪的身上忍不住问道，“那你有字吗？”

　　“回皇上，末将还不曾有。”

　　“朕为你赐字……”景帝顿了一顿，像是在思考，“致年，你可满意？”

　　“谢皇上。”宋纪立马跪下谢恩，见时间差不多了，景帝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去见见君斐也行。”

　　“是。”宋纪利落爬了起来，又是朝着景帝躬身这才慢慢退出去。

　　林君斐的郡主府是宋纪每每回京都回去的一个地方，就算不能光明正大地到林君斐面前去晃一圈，也要暗戳戳跟在她身后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年复一年，跟个痴汉一样。

　　这一次有了皇帝口谕，又加上听说林君斐身子太弱，活活给跪晕了过去，顿时觉得有些坐不住。不过看了看天边天色，太晚了好像不适合去拜访。再看看身上风尘仆仆的衣服，他匆匆忙忙从边关赶回来，立马就进了宫连身衣裳都没换。就这样去拜访若是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该怎么办。

　　于是宋纪赶忙出了宫朝着自己定的客栈奔过去，叫了两桶热水好好将自己刷洗了一番。等到第二天天没亮，人就醒了过来，慌里慌张把自己的包袱拿出来连连翻了个遍都觉得不太合心意。

　　他在边关呆了一年又一年，衣服也没怎么挑过，唯一的要求就是能穿，打起人来方便。再加上常年跟着军队，身上覆着一层甲衣，更加不会再挑剔了。

　　所以为了在这“首次”同林君斐见面，能留有一个比较美好的形象，宋纪毅然决定把见面的时候再往后推一推，买了好衣服把自己装点的人模狗样以后再上门拜访。这样想着，宋纪觉得荷包里的碎银们都跃跃欲试得往外跳了呢。

　　就是这京城又大又繁华，感觉一年比一年一个大变化。再加上宋纪一年也就回来几趟，回回都是匆匆忙忙的，还没摸个透彻就回了边关。记得最清楚的线就是城门到郡主府的路线，其次就是到皇宫。

　　真要让他在这京城里找出个什么东西，还真是两眼一抹黑。不过幸运的是，宋纪刚才出门就看见小二朝他过来说有人找他来了。

　　下楼一看，果然是一面之缘、相见甚欢的宋远思。

　　今日站在楼下的宋远思还是一身雪白的长衫，也不怕弄脏一样到处蹦跶。宋纪就不一样了，边关边关寒苦，衣服都是自己洗。所以力求耐脏耐穿，省得衣服没洗干净被人嘲讽。

　　宋远思站在楼下看着依旧是一身黑色短打的宋纪连忙打了声招呼：“宋公子这是有什么难事吗？”他见宋纪匆匆忙忙下来，脸上都还带着急色。

　　“宋兄来得正好，”宋纪见来人是宋远思，感觉天降救星一样连忙赶上去，“我对这京城不太熟悉，不知道宋兄能不能带我去找家靠谱儿的布庄，最好是有成衣的那种，我好挑挑衣服？”

　　“宋公子这是怎么了？”宋远思见宋纪下来，跟着他一块朝着客栈外走去，“我见宋公子身上这衣服也还是不错。”

　　“不行啊，”宋纪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越看越觉得嫌弃，“我要去见一个人，这衣服太寒碜了，不好意思穿到她面前去。”

　　“怎么，”宋远思不愧人称是玲珑心思白衣公子，立马就从这句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的话里边嗅出了猫腻，“你要见的那人，是你心上人？”

　　“咳咳，”宋纪吓得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小麦的脸上也能看见红色，支支吾吾应答了，连忙催促着走，不再给宋思远追问的机会。“算……算是吧。好了别说了，我们快去布庄看衣服吧。”

　　“行行行，不过可别再叫我什么宋公子了，听着生分。”宋远思一笑，“我姓宋，名道也，字远思。你可叫我字。”

　　“我叫宋纪，昨儿刚被长辈取了字，叫致年，你也可以叫我致年。”宋纪咧牙一笑。

　　“好，致年兄。”宋远思应着，正准备带着宋纪左拐右拐。结果还没走出几步，一个面熟的小丫鬟啪叽一下拦在他两的面前笑眯眯的道：“两位公子，我家郡主想同你们说说话，特意叫我下来邀请你们上去喝杯酒。”

　　宋远思微微后退了一步，立马认出了这人是林君斐府上的丫鬟。以前每次林君斐追着他跑的时候，身边都是带着这么一个笑得眯眯眼的小丫鬟。

　　以至于他现在一看见这丫鬟就有些抽搐，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转身就跑。

　　再看身侧的宋纪好像被这丫鬟吓得更惨了，人站在那里别说动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整个身子僵得跟块石头一样，动都不带动一下。

　　而林君斐此时就坐在那家老字号二楼临窗的位置上，从窗上看下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又加上隔的有些远了，也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二位公子，走吧。”小丫鬟对着这二位的抗拒视而不见，笑眯眯地伸了手引路。见实在逃不过去了，宋远思拍了拍宋纪的肩道：“走吧。”

　　宋纪转过头来，抗拒地明明白白：“我可以……”

　　“你不可以。”料到宋纪龟毛地可能会跑路，于是林君斐直接下来接人了。她浅茶色的眼睛看了眼因为自己出声瞬间表情尴尬的宋远思，甚至因为好像还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林君斐对此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过头堵住了宋纪话。

　　“怎么着，在边关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掉你这怯懦的毛病，真是没半点长进。”

　　于是宋远思看见宋纪的身子肉眼可见的僵硬了，甚至于脸上的红晕都越来越浓。他看了眼不敢回头看人的宋纪，又看了眼脸上大概带上了一种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神色的林君斐，突然萌生出一种“我现在这里好多余哦”的想法。

　　他们三就保持着这样的站位、姿势在这大街上僵持了好久，久到身边人来人往见他们这奇怪的组合都不由得予以关注。

　　最后林君斐像是失望了一样，低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说罢就转身要走。

　　“斐……斐斐……不是这样的。”听林君斐要走，宋纪慌忙转过头抓住她的手。林君斐的指尖和掌上因为常年练武的缘故，带着一层薄薄的茧，不像是其它世家贵女一样又滑又嫩。

　　“我只是……只是觉得这身衣服不太适合见你……没想着要躲着你的。”宋纪顿了顿，又道，“哪个时候在你面前就是一身邋遢，我希望这次能够有个好形象再跟你见面。”

　　“……”宋远思看着眼里明显只有对方的两个人，琢磨着自己真的不应当在此处，甚至还在这里质疑了一下为什么之前会传出林君斐喜欢自己的事。

　　啧，真是费解。

　　“宋公子，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喝酒。”

　　宋远思自问自己这句话说的不算小声，甚至属于那种只要没聋都能听见的音量，奈何这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根本没搭理。

　　……好的吧，狗子，我知道你想要对我的恶意了。

　　这边宋纪同林君斐刚刚结束一个话题，看了眼周围觉得不适合谈下一个话题的好地方，于是左手拍右手两人相携上了老字号二楼的包间里。

　　笑得眯眯眼的小丫鬟找到了包间外，甚至很体贴的关上了大门。

　　“让我见见秋华。”门刚刚关上，林君斐立马伸手。宋纪连忙从腰间解下那把相比之下磨损轻点的剑，大约是太紧张的缘故，连带着另外一把都一起掉落。看见佩剑掉落第一时间也不是把剑捡起来，而是把秋华双手奉上送到林君斐面前，然后才弯腰把剑捡起来。

　　林君斐把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剑上还是寒光凛冽，剑刃还是很锋利。“秋水”是两个篆书镶刻在剑身接在剑柄的位置，看起来似乎说是花纹也没有问题。

　　“秋水”是已亡故的林将军给林君斐的礼物，同样的，他也送给了林君梧“苍梧”以及林君沅的“衡越”。

　　当年那件事情以后，“秋水”一直被宋纪保管，知道今天才重新回到主人的身边。

　　宋纪看了眼摸着剑鞘双眼通红的林君斐，默默叹了口气。

　　“斐斐，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难道皇上之前罚跪，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宋纪那颗混乱的恋爱脑此时终于发现了华点，见林君斐好像情绪有些稳定了，忍不住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林君斐身体顿了一下。她收敛住表情，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剑放回剑鞘，放在身侧一脸沉凝，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怎……怎么，不能说吗？”见林君斐这样的表情，宋纪没忍住颤声问。

　　“也不是，宋纪，”林君斐认真的看着宋纪，一双眼睛里全是宋纪的影子。宋纪看了眼林君斐眼睛里的倒影，没忍住红了红脸应了一声。这时林君斐又接道：“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一面说着，一面她还轻柔而仔细地摸了摸脸。

　　“前世今生这种虚妄的东西，应该是那什么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吧。”宋纪挠了挠头，从为数不多的艰难地掏出这么一句话来用。

　　“我信他有，宋纪。”林君斐看着宋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前尘往事铺盖而来，带着冬日里的森寒将林君斐淹没。她单手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剩下一只手紧紧盖在脸上。

　　“我记得前世的时候我投湖而死，临死的时候终于什么都想起来了。然后我一觉醒来，又是躺在了我的郡主府。

　　宋纪，我都分不清它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宋纪愣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将林君斐抱进怀里。然而下一秒，林君斐又抬头了，那些一双还带着泪水的眼睛望过来：“不过没关系，就算他是真的也没关系。现在还早，什么都还没发生，我们还是有能力挽回的。”

　　“斐斐……”宋纪看着她惶然中带着坚定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没关系的，我、君梧和君沅都是会站在你身边的。不要再去想那个噩梦了，好吗？”

　　“嗯。”林君斐点了点头，最后在摸了摸脸，又才将手放了下来。

　　“宋纪，我想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