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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part9 ...

  •   修养了两天,徐雨萍可以开口说话了,简直激动得不行。
      “徐文轩!求求你们去找他,找找他……”
      墨玄脑壳疼,这孩子从能开口的那一秒就一直喊着“徐文轩”,现在小纸人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还是三句不离那个名字。
      墨玄虽然有些心烦但是也没有办法,和景年两个人轮番着安慰了一下,总算是从这孩子呜呜咽咽的话里头套出了些东西。
      徐文轩论起辈分是徐雨萍的表哥,但其实和本家的人不熟。徐文轩的眼睛和常人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邪乎。
      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徐雨萍也说不清。从他记事起,偶尔见到徐文轩他的眼睛上都蒙着一块黑布,但是行动好像没有因为这样受阻。
      要说一般的眼疾的话不需要用布条这样原始的东西,墨镜或者其他什么都好。景年怀疑徐文轩的眼睛可能不是一般的眼疾,可能有些什么其他的问题,而且估计挺棘手,用来遮眼的布条上面可能是用来压制的符文。
      说了半天,徐雨萍忽然又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墨玄叹了口气,这孩子身上的麻烦不少这一样,弯下身子靠近徐雨萍,“没事儿,还有什么就说。”
      “你们……能不能只找徐文轩,不要查他的事?”
      墨玄都要被气笑了,“小孩儿,这世上多少人你知道吗?又不让我们查人,又要把人找到,这事儿就有点儿不讲道理了。”
      “那……那你们别找他了……”
      墨玄也就是随口说这熊孩子一句,现在明显地听出有问题,立马耐下性子问清楚徐雨萍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们……你们信我吗?”
      墨玄心里暗暗叹口气,也就孩子能问出这种话来,又好言好语地说了几句,总算是安抚了这个熊孩子。
      徐雨萍说,如果他们现在去查的话,一定会觉得是徐文轩杀的人。
      徐文轩和徐家本家的关系一直不好。这点墨玄倒是挺能理解的。徐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就是这种家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大多心比天高,家里有个稍微有能耐的后生就出处炫耀,但如果有个像徐文轩这样的才是避之不及。
      徐文轩因为眼睛的关系一直不招家里头的人喜欢,一直都是单独住在外面,最多也不过是逢年过节有祭祖之类的大事儿才回来一趟,和本家的人的关系说到底还没有朋友亲近。
      徐雨萍算是其中的例外,虽然是本家这边比较受宠的小孙子,但是和徐文轩的关系还不错。
      原本徐文轩还和家里头的人维持着不咸不淡的亲戚关系,谈不上好但也没有到什么地步。但前两年的时候徐文轩忽然不请自来造访本家,轰轰烈烈地大闹一通,甚至和自家亲戚拔刀相向,还打伤了人。当时正好家里几个长辈都在议事,闹得大了还险些掀了祠堂。
      这种自家人闹自家人的事儿徐家自然不想提,但坏事儿传千里,虽然对外绝口不提,但十三司真要查起来绝不可能藏的过去。
      徐文轩大打出手的时候正好赶上徐家颇为敏感的一件大事儿——那天徐家当事的老爷子,也就是徐雨萍的亲爷爷,正打算敲定继承人为他亲亲的长孙,徐雨萍的哥哥徐陌竹。
      听徐雨萍说,原本继承人这种东西应该是小辈经过一些比试以后敲定,但这一辈当中鲜有人能和哥哥比,因此基本就这么敲定了
      然而,这些不足和徐陌竹相提并论的小辈里面并不包括徐文轩。
      家里的长辈禁止任何人和徐文轩动手,就算是最得宠的徐陌竹也不行。几乎家里的所有人,都对这个徐文轩敬而远之。
      自己明明有实力,从小不被待见不说,就连选定继承这种大事自己也一点儿沾不上,是人都会有些怨气,人之常情。
      听起来这似乎就是一个不受重视饱受歧视的年轻人的报复,所争的似乎也不过是家里地位的一亩三分地,愤懑的也不过是那个天之骄子般的徐陌竹。
      至少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徐雨萍说,徐文轩被几个长辈压在偏室里头打了好几鞭,什么都没解释,既不说不平也没喊冤,只在最后的时候喊了一声。
      “我争权?!我争什么你们知道!这条路走不得!我不能看着这个家废掉!”
      话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响在屋子里头。屋子一下子静了,只剩下外面的雨下得凄厉。
      徐文轩跪着,头偏向一边,一面的脸惨白,一面的脸黑暗,像是石化了一样,过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句:
      “与虎谋皮,这个家迟早被毁。”
      徐雨萍对这个几乎不怎么出现在本家的表哥印象还不错,他原本是打算去劝劝几位长辈,好让徐文轩少捱几鞭,却没想到在门口听见了这样的话。
      身后浓重的乌云里一声闷雷,吓得他浑身一震。
      他比一般孩子早熟些,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晚上他拿了伤药,去找徐文轩,徐文轩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小孩子别瞎想些有的没的。末了,在徐雨萍要走的时候叫住他,告诉他这事儿谁也不能说。
      徐雨萍问,能告诉哥哥吗?他马上就是家主了。
      徐文轩还是摇了摇头,告诉他不用说,会没事儿的。
      忤逆长辈是大事,但这件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揭过去了,徐文轩伤还没好透,就被派出去别处地方,很远,像一种发配。临走的时候神情很落寞,那是这么多年以来的不公都不曾有过是落寞。
      徐雨萍信徐文轩,一个字都没有提。但是事儿还是来了,徐文轩一语成箴,家被毁了,而且是用这么惨烈的方式。
      徐雨萍不知道徐文轩口中的“与虎谋皮”到底指的是什么,但他坚持徐文轩是无辜的,至于他为什么出现在百鬼阵的阵眼,为什么一家上下只有他一人没被杀,他也一点儿不清楚。
      景年默了默,这样子的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的确很容易想成是徐文轩怒火攻心下作出这样的报复。但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他倒不怀疑徐雨萍说的话的真实性,只是怕他漏了什么关键的细节,一厢情愿地认定自己所想,一根筋地觉得徐文轩是无辜的。
      他思考了一下先安抚了徐雨萍,但心里还是保持着一分怀疑。
      末了,景年想起徐雨萍灵魂不同的事儿,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按理来说转生的灵物历经一生,最后□□湮灭的时候会回复以前所有的记忆,但是徐雨萍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景年照例把徐雨萍安置在养灵的玉盘上,或许像这样养一段时间徐雨萍就能够慢慢想起以前的事情。
      墨玄却显得安静了些,在书房的时候竟看着账本发了片刻的呆。
      半晌,他抬手撑住额头,缓缓舒了一口气。
      山上的雪下得总是比城里要大些。徐文轩倚窗而站,口鼻边是淡淡的氤氲的雾气。窗外的一片银装素裹,窗外种着一大片竹林,一捧小小的雪从青翠的叶子上滑落下去,发出一点轻轻的声响。
      以前曾经看过一首律诗,妙哉未提一个“雪”字,却处处有雪。其中便有写枝叶落雪轻响的句子。
      他此刻眼睛上并没有蒙着黑布,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没有焦距的血红的眸子——布条上符文的禁制早就不管用了,压不住这双吊诡的眼睛。
      现下什么也看不见,倒颇得这听雪落的雅趣。
      缓缓的,不徐不急的脚步传来,他没觉着被扰了性子,相反甘之若饴地听着,不多会儿被推开了门。
      来人头发软软地披在肩上,大冬天的,却只穿着一件白色对襟的单衣,打着一把青色竹伞,进门以后一句话不说,青伞支在一边,发梢多少落了白雪,化在室内变成一缕缕的。
      徐文轩回头,看着来人一动不动,仗着自己看不见,一副细细打量的样子也不失礼。
      男人长得很好看,特别是眼睛,颇有些秋波婉转的意思,鼻梁高挺,嘴唇薄,肤色淡。这样的人小时是粉雕玉砌,大了也绝尘脱俗。可惜了这人是个仙家,是个道士,是断了红尘路,苦观青灯旁的人。
      道士道号花空,打小上山,没有俗名。徐文轩觉得“花空”这道号总有点“云空未必空”的感觉,虽为的是谨记不落浮尘,但还是勾着人一点凡世里的情绪。
      花空手里放下两卷书,这才看了眼徐文轩。
      “过来,我看看你的眼睛。”
      徐文轩寻声正要走过去,却一转身就撞在了桌角,震得桌子上的茶壶一声脆响。
      花空皱了一下眉毛,自己走过去。花空把手轻轻地放在徐文轩的眼睛上,一股冷冷的力量缓缓地注入进去,暂时中和了徐文轩眼睛里横冲直撞的煞气,像一片焚火,上面注入一汪冷水,变成了暖暖的一片。
      花空把手移下后徐文轩眨了下眼,慢慢能够看清东西了。好像这一切动作都只不过是一种义务,花空面无表情地走开,拿过之前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在桌上展开一尺白绢,手指照着书上的内容在白绢上面画了一些符文,然后把白绢递给徐文轩。
      徐文轩刚要把白绢戴起来,花空却按住了他的手。用符文压制到底是无奈之策,他注入的寒气多少可以中和一段时间煞气,等到实在不行的时候再戴白绢也不迟。
      弄完了,花空也不避讳,直接开口问徐文轩什么时候走。
      “在这儿住得挺舒服,我不走了成不成?”
      花空直接无视了徐文轩的玩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徐文轩却转过身去看着窗外。
      窗外雪景很好,虽说只是个道观,但布置得很清雅。看得见和看不见,终究是两个世界。
      徐文轩不经意地苦笑一下,“现在我没有地方去,再留我两天。”
      实际上即使走了他也没有地方去,家已经废了,他也没有其他的藏身处。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百来口人的性命不是那么容易翻过去的。但是之后呢?他看着这片雪景,看着收留他的这处道观,暗暗有了一种自欺欺人的心思。
      道观叫做“雾失观”,山间雾浓的时候,一片山林中一点道观的影子都看不见。
      雾失观虽小,名气却大。和寻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种故弄玄虚的道观不同,雾失观是出了名的悲悯心肠的正派,俨然一副天下为己任的态度。
      徐文轩小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这里以前的一位真人。
      可能缘分这种东西真的有。
      那个剑眉高鼻,仙风道骨的的老先生总是不苟言笑,却帮他压制了这双大逆天道的赤眼,他以前总戴的那条黑带就是老先生给他的。
      这次撑着一口气冒雪上山就是想找这位老先生,可惜人到了门口,却被人告诉老先生已经仙逝了。
      世事无常,他心里唏嘘却也没多少心思吃惊去。
      花空是老先生的唯一的衣鉢传人。以雾失观的规矩,绝不可能将他赶下山去。花空收留他,找来师父的笔记帮他压制了双眼,但就算做了这一切,他都不过是在履行一种义务。
      人家只是了了师父的一单烂摊子,缓些日子他也要走了。
      这样也好,徐文轩想。
      他现在只需要一个人帮一把,仅此而已。人情债还是越少越好,没有最好。
      他回过神的时候花空已经走了,只剩一把青竹伞。
      一扇紧闭的门,隔开了风雪,好像也将他一个人与这天地,分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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