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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凶星魔星 ...

  •   天师府位于朱雀街,陛下新建了一座天命司,不少有头衔的都住到了天命司里,剩些不怎么包揽杂务、没什么名号的真人在府。
      乐岚到了朱雀街口,有辆马车从对面街口驶过来,停在了天师府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位穿着法衣的道士,下了车却不进门,张头望望天色,又掐指算了一通,口中念念有词。

      乐岚走近了,听见他说的是:“今日路破,你回家之后按我说的更换轴条,路破可解,不然此后三日是再上不得街了。”
      那车夫听得连连点头,唯唯诺诺地去了。

      道士目送马车离开,这才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踱步往天师府去,乐岚忙叫住他:“天师请留步。”
      那道士扭头打量着她,问:“姑娘有何事?”

      她递上一早就准备好的荷包,荷包里塞满了金叶子,道:“早就听闻天师府的真人都是神仙下凡,上知天命下晓地祗,观星占卜无一不准,想请天师替我算一卦,不知天师是否得空?”

      道士接过荷包看了一眼,面色顿时和缓,抬手请道:“无妨,姑娘随贫道这边来。”

      乐岚跟着进了府门,这才见到天师府的真容,只见偌大庭院里楼阁耸立,厢房并排而落,路旁院前皆种松树,中央一片假山池泉,泉边还养着几只仙鹤,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池水上仙雾萦绕,看起来颇有化外仙境的遗世之感。

      那道士引着乐岚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里,拿出蓍草卦盘让她占卜,她问:“天师不问我要算什么?”
      道士道:“你先吹,吹完再问也不迟。”

      她照着蓍草吹了口气,那道士伸头看了看,然后沉思了片刻,又伸头看了看,有些捉摸不准,问:“姑娘要算的是什么?”
      乐岚道:“算命。”

      算命是算什么命?
      道士摸了摸胡子,斟酌着说辞,她笑了笑,又补充道:“非是算我的命,而是算青龙街尾某处人家的气运,实不相瞒,我听到了一些传言,但却颇为不解,想请天师指点一二。”

      青龙街尾只住了一户人家,道士半阖起双目,打量了她一眼,高深莫测的来了句:“传言归是传言,天机自有天机。”

      乐岚无奈,从又取出一个荷包奉上,道士掂了掂,这才道:“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定边侯乃是白虎星转世,是一大凶星,先侯爷就是如此被克故的;白虎星过于凶煞,上克父母下克子嗣,本应没有后嗣继承,十七年前正月初七乃是月破之日,郡主那时应运而生,便可知此人也并非寻常之人。”

      “如此说来,郡主也是个转世的凶星?”

      他晃了晃头,意味深长道:“非也,贫道与众位师弟夜观星象,她乃是西方一颗魔星降世,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啊。”
      乐岚:“……”

      道士自我介绍说他姓张,还说可以帮她去灾避祸,临走前十分热心的送了好几张镇邪符,乐岚皮笑肉不笑的把符收了,辞别了张天师,打道回府。

      到了府门时,却见有辆翠辇停在将军府门口,这是来客人了?
      刚一进门,突然飞过来一团粉红,一头扑到她腿上,“玥姐姐!”

      这丫头!昨天刚走今天就上门了!
      乐岚揉着她的头把她从腿上扒下来,这时,前方传来一个声音:“笙儿,不许胡闹。”

      她闻声抬头,见一人长身玉立于堂前檐下,穿过层叠的玉兰花,笑得温文尔雅。她愣了一愣,觉得这位公子哥有些眼熟,待目光往下一滑,落在他腰间一枚九龙抱月的玉佩上。

      这是宫中皇子才有的装束,又听他同连笙说话时的口吻,她脑袋里没来由地浮现四个黑白大字:短命太子。

      乐岚笑问一声:“这位是?”
      冷夫人从厅后站起,朝她道:“玥儿,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
      还真是短命太子。

      重明一笑:“上次见面有些仓促,还没来得及介绍,在下重明,这是幼妹连笙,想来郡主与幼妹已经相熟了。”

      连笙抬起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乐岚:“玥姐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你现在忙吗?”

      她连忙道:“忙,很忙。”

      闻言,连笙顿时委屈道:“我一早就赶过来找你的,早饭都没有吃好,结果你又不在,我等了好久,你又说忙。”

      她把小嘴一包,小脚一跺,眼里竟然硬生生盈出一眶泪来。当着她皇兄的面,小殿下一滴眼泪掉下来,乐岚十张嘴都不够割,急忙哄道:“是有点事情,但是可以往后推一推,公主想玩什么?不如我们去郊外散散心?这个时节放风筝最好了。”

      连笙拿眼觑了觑她,瓮声瓮气地说:“你不忙了?”
      乐岚道:“不忙,真的不忙。”

      她喊檀书拿风筝来,檀书呆了呆,呐呐道:“风筝……还没扎好呢。”
      生怕小公主又不依,乐岚正要哄她去踢毽子,重明道:“笙儿,你不是一直想自己编风筝么,来了府上,正好让檀书姑娘教教你。”

      连笙回望着她:“玥姐姐,你会编风筝吗?”
      乐岚道:“不会。”
      连笙兴冲冲道:“那等我学会了,我教你!”
      说罢,便要檀书带着她去拿材料了。

      连笙走后,重明歉道:“小妹顽劣,一向任性,让郡主受累了。”

      乐岚口上说着“哪里哪里”,冷夫人又请重明到厅堂里坐,她回房更衣,完毕到堂上向重明见了礼,在一旁陪坐下。
      这厢连笙找来了竹篾和纸张,却嫌白纸太素,要用彩锦,刚好冷将军回朝时有人送来两匹蝉翼般的薄锦,冷夫人带着连笙去剪薄锦,堂上只剩她和重明两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重明先开口道:“昨日郡主走后,笙儿跑来问我棚闭生灰是个什么东西,我思来想去,能生辉的只有这一样。”

      昨天出宫之后,乐岚回来就把御花园里开的那番玩笑话给忘了,“蓬荜生辉”只是她随口一说,此时经他一提才想起来。只见重明一抬袖,却递给她一只锦盒,乐岚好奇打开,里面竟是一颗光彩流溢的夜明珠,荔枝大小,莹莹生辉。
      乐岚怔了怔,没想到蓬荜生辉也能当真。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宫里的人果然非比寻常,这一大一小,开个玩笑都这么较真,重明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所谓“蓬荜生辉”只是个玩笑?这般郑重其事,分明是在向她暗示,跟公主开玩笑是不对的,是无礼的,是藐视皇家尊严的,这哪里是颗夜明珠,分明是个下马威!
      收敛了一下心思,她把盖子合上,恭敬递还回去:“原本只是一句戏言,小公主年幼误会也就罢了,殿下万万不该当真的。”

      重明道:“礼物虽薄,也是幼妹的一点心意,还望郡主笑纳,万勿推辞。”

      乐岚但将盒子递了出去,他却不接,伸着胳膊未免尴尬,只得讪讪地收了回来,干笑道:“那时不知道小殿下的身份,出言无状,并非有意冒犯,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乐岚向来不善揣摩人意,面对不熟悉的人又一向语拙,说完这句就没了词,坐在位置上抱着杯子喝茶。

      她这边无话可说,重明也就不再开口,两人都默不作声地喝着茶,一室尴尬。乐岚等的心焦,坐下犹如火炕,眼巴巴望着门口,快要望眼欲穿之时,连笙终于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五彩斑斓的纸鸢,一进来便兴高采烈问:“玥姐姐,好看不好看?”

      她连连称赞:“好看极了!”
      连笙道:“那我们出去吧!”
      她如获大赦:“好呀,公主想去哪里?”
      连笙点着腮帮想了半天,苦恼道:“我没出过宫,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乐游原上风光正好,是个好去处。”说话的人是重明,他站起身,说道:“中书令送来的折子还没有批,我得先回宫去了,笙儿好好陪着郡主,晚些时候皇兄再来接你。”

      一府的人俱送了驾,重明走后,连笙朝乐岚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去,然后趴在她的肩头问:“玥姐姐,我的礼物你喜欢吗?”

      乐岚想起了那个下马威,道:“喜欢,又圆又亮,好看的很,公主的眼光真不错!”
      连笙跺脚:“我说的不是这个!”

      乐岚奇道:“那是什么?”
      她急着道:“我问了宫人们,什么东西会让房子发光,她们说只有天子的龙光,我不敢找父皇,这才找了重明哥哥来的!”

      乐岚恍然大悟,这丫头瞪眼的样子实在可爱的紧,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吩咐道:“准备车马,去乐游原。”

      平原上没有了花朝那日的热闹,倒更显出初春时别致的疏静之美,柳梢已然点翠,迎春花依旧开满一堤,小桥之上香花拂面,她透过柳帘,望见了一个眼熟的背影。

      李未阳在桥栏上铺了张纸,对着满□□阳,似乎是在画画,乐岚鲜少见他做这些文人墨客才做的雅事,正暗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时,他转过了身来,这才看清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一只白纸叠成的小白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咳嗽一声,李未阳看见了她,朝她招了招手里的小白鹅。乐岚正打算把他当成栏杆忽略了,连笙却被纸鹅吸引住了,她目光粘在李未阳手上,扯了扯乐岚的袖子:“玥姐姐,那是你的朋友吗?”

      乐岚不过去,李未阳却过来了,先是问道:“怎么谢小姐没跟你在一起?”
      待目光往下看到了连笙,又惊叹道:“这是打哪里下凡的小仙娥?”

      连笙一手扯着她的袖子,脚尖拨拉着草地,扭捏道:“我不是仙娥啦……我是……”
      乐岚截道:“这是个小贵人,我陪她出来放风筝。”

      李未阳瞧了瞧连笙,那丫头眼睛长在他手上了,他把纸鹅往她跟前一送,说道:“原来是个小贵人啊,我正要放鹅,小贵人要不要一起?”

      连笙满怀期待,想要伸手去接,却首先看向了乐岚,目光里带着问询之意,乐岚点了点头,她马上喜笑颜开,双手捧过纸鹅,爱不释手,问道:“你要去哪里放小鹅?”
      李未阳朝着青青河面抬了抬下巴:“当然是水里。”

      连笙担忧道:“放进去不会沉吗?”
      李未阳笑道:“不会沉的,这是小仙鹅,不信你放放试试?”

      连笙仍有些不信,拨开河边的青草,小心翼翼地把纸鹅漂在水面上,像放一盏窗户纸糊成的莲灯,生怕略湿一湿就报废了。

      她放上去之后,纸鹅稳稳地浮在水面上打旋,她吹了口气,那纸鹅便打了帆似的朝前游了出去,一直漂到河心,同一片萍叶碰到一起,卡在叶间不动了。这时,水面下忽然游来一尾小鱼,像有意识似的,往纸鹅身上轻轻一碰,那纸鹅便又悠悠地往前游去。

      连笙激动地出口背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李未阳接道:“白毛煮绿水,红掌炖清波。”
      连笙问:“是这样背的吗?”
      他笑道:“这样熬汤可以,背书可不行。”

      经此一鹅,连笙迅速与李未阳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新扎的风筝还没亮相就失了宠。
      那纸鹅上并没有什么仙术,他只是在纸上涂了一层油,那纸鹅便有了防水的效果。正常人都会对这种小把戏嗤之以鼻,但偏偏小孩子特别吃这一套,直到告别时连笙还恋恋不舍。

      走时,乐岚问他:“别人叠船你叠鸟,别人放灯你放鹅,是不甘于同大众凡夫俗子为伍么?”
      李未阳道:“船也游鹅也游,都是一样的游法,反正最后都是送给河神了,无差。你同我计较这些,是嫉妒我会叠纸鹅而你只会叠纸船么?”
      乐岚:“……”
      想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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