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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琉璃碧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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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白起回过头,看见眼圈通红的李棋洛。
原来是下人见势不妙,去请了还在送客的李棋洛过来。
原本这事儿该是李泽言这长孙责无旁贷的,可他自从李修德去了以后就时不时这样颓丧失神,强撑着主持完了一应丧仪,上午送了老爷子进山,这会儿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不言不语缩在正思堂一角,谁也不搭理。无奈之下,李棋洛只能独自一人去送那些李家的族亲故友,代为致歉说自家大哥实在是悲痛太过了才会这样无理。
自然没有人会真的跟他们计较,知道老太爷这一去,李氏这一支的嫡系血脉里便没有长辈倚靠了,虽然身后事安排得妥帖,未必会“树倒猢狲散”,可总归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由人度己,不能不心有戚戚,亲友们安慰着“节哀顺变”,渐渐地也就都走了,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一径揣测这背后的故事。
老爷子虽已经入土为安,可这场风波却不能因此歇止,这样的场合,白起不出现知道内情的人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李家唯一的孙女儿不露面却说不过去了,李家人三缄其口,旁人却不可能不胡乱猜测。
李棋洛对整件事情知之甚少,却也不难看出这些人闪烁的眼神和刻意地套话,爷爷去世和妹妹再次莫名失踪的事情,对他是双重打击,几乎连日都没有合过眼,应付这些恶意揣测也很是艰难,心力交瘁。
白起今日闯了回来,他才恍惚想起,事发突然,没有人去通知他,他与大哥向来不睦,这笔账肯定又要算在李泽言头上,所以赶紧奔回正思堂来。
李棋洛拉着白起坐下,强打起精神向他解释,“大哥也是心情不好,爷爷走得突然,家里都乱了套,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何况,泠儿又失踪了……”
“你说什么?!”白起腾地站起来,骇然失色,“微微怎么会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李棋洛眉头紧锁,长叹一口气,“我听到爷爷没了的消息,整个人都是懵的,微泠的事情还是回来了之后四姐告诉我的,说他们进去蘩慈永祜之后就已经不见了妹妹,只有爷爷一个人在里头,后来园子里四处都找遍了也没见着……”
不等他说完,白起就呼地冲到了李泽言面前,想也没想就狠狠一拳头挥了过去,这一拳,夹杂着他心中的无尽愤怒,打得李泽言半个身子都歪了过去,“你一次又一次从我手上抢走她!你倒是保护好她呀!是,从前是我们姓白的理亏,我妈害死了你爸妈,害得微微不知所踪,所以,她回来之后,你们不让我接近她,我就尽量不见她!你们要从我身边带走她,我也由着你们!可现在,你们告诉我她失踪了?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熊熊怒火燃烧,烧得他神智全无,他一把揪住李泽言的衣领,怒目圆睁,“告诉我,这是不是你们想出来的新鲜说辞?怕爷爷走了就没人能克制得住我们,所以把她远远的送走了,或者藏起来了?”
李泽言原本一直都无动于衷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有了变化,大拇指缓缓拭去嘴角的血痕,他仰头直视着白起,脸上露出了他一向最为熟悉的讽刺笑意,“你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专门去把她藏起来?她自始至终都不是你的,你还不明白吗?”
白起注视着他眼里一览无余的鄙夷轻视,想到李微泠的泪眼朦胧,顿时如万箭穿心般痛彻肺腑!
“李—泽—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双眼发红,面色也霎时变得狠戾,李泽言逼出了他心底所有的愤怒,他此刻只想与他决一生死!
“够了”,还是陈叔上前来重重捉住了他高高扬起的拳头,怒喝道,“有时间在这里纠缠这些没用的,不如想想怎么把人找到!既然没死,那肯定就是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定能找到!你不是警察吗,需要用脑子的时候你就只会乱耍狠,真是无能!”
陈叔一向是欣赏白起的,此刻也气昏了头,逮着他一顿训斥。家主刚过世,孙辈就打成一团,成何体统!
陈叔这一阻,如同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白起那被怒火烧得一片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是啊,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失火现场没有她,也没有人见她离开,园子里掘地三尺还找不到,那必定是房子里头另有蹊跷!
他掉转头往“蘩慈永祜”的方向狂奔去!
小红楼已经面目全非,穹顶塌了,外层的暗红装饰木壁也烧光了,只剩下被熏得半是灰白半是漆黑的残垣断壁无声矗立在那儿,冷清死寂。
白起径直冲进楼里,不顾里头残留的乌烟瘴气,楼上楼下仔细搜索了一番。当日失火之后进出过这里的人想必不少,地上都是杂乱无章的泥灰脚印。小楼上下各有一扇窗户,若要火中逃生,只能跳窗,可两扇窗都是正朝着明玉湖方向的,没有道理她跳出来不被救火的人看见!
他蹲下去,一点一点逡巡着各个角落,一处一处细心摩挲着四处墙壁,在一楼一无所获也毫不气馁,继续摸上二楼去。
没了屋顶,天光洞开,他在倾泻而入的明媚光线里终于彻底定下心来:要冷静,不能急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轻舒了口气,他挽起衣袖继续四处摸索,摸到西南角时,突然发觉了异样——有一块墙壁,比起其他地方来,要格外干净些。
他伸出手大概比划了一下大小,凑拢去仔细看了看,确定这里之前是挂着一幅很长的卷轴的。现在为什么不见了?是当时就被取走了还是爷爷死后取走的?
他有满腹疑虑,却无人解惑,只好依旧顺着方才的轨迹继续摩挲敲打内壁,这番功夫却也没白费,没多久,就听出来离画轴不远的一面墙回声有异,拊掌其上,左右推动几下,原本以为坚实无缝的墙壁便缓缓转开,闪现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来,他心中一喜,探身出去,外头是朗阔无垠的野云渡,遍地青绿里,他一眼就看见了围墙上淡色琉璃柱子顶端的那一丝鲜红,脑子在一瞬间炸裂开来!
韩野接完电话,朝着还蹲在墙根儿的白起走了过来,“白哥,验血结果出来了,跟你那大哥报给我们的血型一致,真的是你妹子……”
“是她”,白起沉声道,他小心地拓下河堤边的脚印,“她穿36码的鞋,这鞋印看着也像她的。”
得亏这几天一直没下雨,脚印还是清晰可辨的。
如此看来,李微泠只是离开了李园,至于去了哪里,却没人知道。那个失火的夜晚,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人知晓。
他直起身来,目光投向眼前这片仿若无边无际的芦苇荡,青绿色的蒹葭在春日里抽生极快,一片绿生生的波浪飒飒而动,是童话里的绿野仙踪。
暮色四合,金光残照,原野上的大风吹得人心都要恍惚了。
她又再一次离开这里,独自一人,这次,是她自己的主意吗?
“哎老大,你那个银杏叶手链,微泠妹子一直戴着的吗?你不是说里面有跟踪器的吗?”韩野突然想起李微泠被李家老三带走的那个夜晚他看见的手链。
白起重重一拍脑袋,怎么忘了这个?真的是被这一连串事情搞得昏了头,压根儿没想起来手链,反倒舍近求远地去查血迹查脚印,浪费时间!
打开手机里的跟踪软件,那个小红点果然在闪烁,放大来看,发现是在赋郦巷。
韩野皱了皱眉,“怎么会在那儿?”
赋郦巷从前是流莺混居的巷子,整顿之后风流云散,荒芜了一阵子,现在也依然是龙蛇杂处,老房子破破烂烂的,还延伸出无数违章搭建的危房和脏破的窝棚,垃圾遍地污水横流,多半都是些无业的小混混地痞流氓住在那儿。
李微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况且,那里杂居混乱,定位都不一定能准确到哪一栋房子。
“你去查下横波坊里的监控,尤其是靠近野云渡这一块的,我先去赋俪巷”,白起合上手机翻回墙内去,他的摩托车还停在李园的正门口。
“是”,韩野答应着,也跟着翻了进去。
“对了”,疾行了一阵子,白起忽地站住,细细思索了一下才道,“重点查下清余岭背面进山的摄像头,我记得前年徐宅里被偷了一些贵重珠宝,后来抓到的罪犯就承认是从山那边摸进来的,事后徐家在清余岭那头安了几处摄像头,很少有人知道。你让警队给你发函,让徐南家配合你,查看一下他们家那几个摄像头这几天的监控画面。”
李泽言肯定调过横波坊里各处的监控,既然没有发现她,那就是有监控盲区,如果是翻越清余岭的话,当然没人能看见她。
“好,我马上去办”,韩野停下来给局里打电话,白起跨上他的哈雷,一阵风一样开走了。
李棋洛听见摩托车引擎的轰隆声,追出门来却只看见韩野,他急急问道,“二哥怎么走了?他查到什么了吗?”
“你们那墙上的血迹就是李微泠的,而且……”,韩野的面色有些犹豫,“她应该是在赋郦巷……”
李泽言正站在李棋洛身后,乍一听这话,面色一下僵住了。
李棋洛忙着飞来飞去,呆在恋语市的时间都少,自然不知道赋郦巷是什么地方,可他却是知道的,那里聚集了这个城市底层的所有黑暗,穷、脏、破、暴力、混乱、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