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微泠》萧唤瓷

56、风雪绝境

　　两人这样甜腻痴缠了好一阵子，雪下得越来越密，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李泽言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痒痒的，她不由伸出舌头去舔，沉溺于这一时的柔情蜜意，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可男人却是没那么容易甘心就死的，他们总想放手一搏，说不定会更好。

　　“微泠”，他摸摸她的头，“你呆在车里别出去，我往前走走看能不能遇到来救援的人，我进来之前兰州军区的人明明已经出发了的，可能我们已经偏离了出去的方向，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找到我们。”
　　“不行”，李微泠反手抱住他的胳膊，一脸不安，“下这么大雪，你离开车子会冻死的！”

　　“我不去试试，我们俩都得死”，他捧住她的脸，面色凝重，“车子快没油了，最多还能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如果还没找到救援，我一定回来陪你。”

　　她身上有伤，体温太低，这样开着空调和远光，油耗很快，撑不了多久。

　　李微泠沉默地放开了手。

　　李泽言在背包的底部翻到一件压缩羽绒，抖出来穿好，拿起雨伞打开了车门，寒风卷着雪花呼啦一下涌进温暖的车厢，李微泠不由缩了缩身子。

　　他撑开伞，转身凝视了她几秒，忽又低头进来吻住她，“不要死了，等我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漾开满眼泪光，“你也是，一定要活着。”

　　漫天风雪如琼花飞舞，那个黑色的身影在一片茫茫雪白中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车灯的暖色光线里……

　　他踩着雪地的“咯吱”声已经消失了，世界重又回到一片死寂，摸了摸地上的积雪，冰凉刺骨，她掩紧了身上的厚毛披肩，坐进来“砰”地关上了车门。
　　他让她等，她就好生等着吧，既然他觉得他们不会死，那她就相信他好了。

　　李泽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强光手电的光线如一线极薄的刀刃划开苍穹，照见满天凄惶雪影，在这样广阔深寂的天地之间，生命是如此渺小。

　　一阵狂风袭来，掀翻了他的伞，一个措手不及，黑伞被卷得老远，他回头看了看已经被越吹越远的伞，横竖走得浑身发热，索性不要伞了。

　　风雪兜头而来，却在接触他大汗淋漓的身体纷纷融化。

　　又走了好一会儿，依然不见人影不闻人声，广袤天地里，忽高忽低的土丘们披上了白色的雪袍之后，放佛一个个巨大的白幽灵在俯瞰着他，等着这渺小的人类跪地求饶。

　　他终于感到绝望，算了，不走了，天将亡我，争也无用！

　　仰面倒进雪里，厚厚的雪地，像一床冰凉的褥子，他躺在那里，听狂风在耳畔激荡回旋，如同魔鬼的嚎叫，恍惚一瞧，那半天阴云里，似乎真的藏着一张巨大的阴沉沉的鬼脸。
　　果真是魔鬼城啊……

　　不行，她一个人呆着肯定会害怕！
　　想到李微泠，李泽言费力地爬起来，他的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车子彻底熄火之前回到她身边去。

　　“滴滴……”
　　不知从何处出来的喇叭声令他浑身一僵，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产生的错觉，直到掉在地上的手电射出的微光里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车轮影子。

　　终于，他们还是找到了他。

　　李微泠彻底醒过来已经是五天以后，李泽言随着军区的车回到她所在的地方时，车子已经熄火了许久，她睡在车里，人事不省，浑身冰凉，被他搂在怀里许久都没有暖过来。
　　不顾天气恶劣，连长派了辆车连夜将他们送到敦煌最大的医院，后来又用直升机转到了兰州军区总医院去。

　　去敦煌医院的车上，她其实清醒了一会儿，暗沉沉的光线里，她摸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忽然笑起来，“李泽言，你头发怎么全湿了？像掉进水里的大猫，一点属于王者的迫人气势都没有了。”

　　摇摇晃晃的车身里，她枕在他胳膊上，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大眼睛明亮得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他以为她醒过来了就是脱险了，高兴得不行，可没过半个小时，她又蜷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叫也叫不醒。

　　医院给她做了全身检查，脱水严重，加上气温突降导致她体温极低，后背和腰上大片的淤青看着骇人，其实不太严重，只是她的脚踝在跌进洞里的时候就扭伤了，后来又没有及时处理，已经肿得老高，正骨包扎好之后，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体温突然又飙升过到40度，高烧不退，整整持续了三日，嘴巴都烧起皮来，李泽言守着她一点一点用棉签沾水濡湿她的唇，心疼得要命。

　　李微泠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医院的交接班时间还没到，整个病区都安安静静的，李泽言握着她右手的小指，趴在枕边，也睡得安安静静的。
　　她看着金色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一点一点挤进来，那一道一道的光影投在地上，亦映照在他的头发和脸上，这一刻，好似电影里的情节一般美好。

　　他的睫毛真长啊，还密，扇子一般，真是叫人嫉妒，她忍不住伸手去碰，没留意到自己还输着液，扯动了针头，疼得自己龇牙咧嘴乱叫。

　　医生检查无碍之后，他们还是搭乘私人飞机回了恋语市。
　　李泽言说她脚伤没好，要谨遵医嘱忌口，兰州多么有名的牛肉拉面啊，不让她吃肉不让她吃辣椒和醋，好说歹说只肯端了一碗素汤拉面来，她气得要命。

　　不过，这气也只维持到登机时就消散了，她还是第一次坐私人飞机呢，有生之年，她居然还能坐一次私人飞机？！

　　看她像只圆眼睛的猫一样趴在窗户上好奇地往下看，他无声地笑起来，原来爱一个人是这种感觉，想把这个世界都捧给她，想要把她宠成一个不会吃惊的孩子。

　　回到李园的时候，李修德破天荒地亲自站到门口来迎接。
　　李泽言把她抱下车来，一回头便看见老人面上那暗暗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忍不住眼眶一红，上前抱住了他，“爷爷……”，老爷子轻拍她的背安慰着，“回来就好……”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她虽不是真正的李微泠，可他是真的拿她当自己的孙女儿疼。

　　余光瞧见莲姨站在四姐身边抹眼泪，她行李一酸，差点也哭了，“对不起，莲姨，我先前……不该那样说你，我只是……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胡乱发脾气，对不起……”
　　夹杂着诸多复杂情绪，羞愧、后悔、无地自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没事，我怎么会和小小姐生气，你们都还是孩子啊”，任莲衣握住她的手，心里一酸，“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倒霉，才找回来几个月，又遭了回大难，看这手腕细得……”

　　“谁知道她怎么会这么蠢”，李泽言在她身后抱臂站着，冷嘲热讽，“整个剧组那么多人，就她能跌进洞里去。”
　　“李泽言，你找抽啊！”她回身，怒目圆睁。

　　他笑一笑，也不理她，上前来拦腰抱起她就往园子里去。

　　“放我下来”，李微泠捶他几拳，“我又没瘸！”
　　“现在是还没瘸，让你自己走到快雪厅也就差不多了”，李泽言抱着她脚步不停，心情很好地开玩笑，“何况，等你慢慢走过来，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可全都饿死了！”
　　“你讨厌死了！”她恨恨地一拳捶到他胸口。

　　任莲衣想起林疏容来，总觉得后怕，李微泠和李泽言尽管已经劫后余生，她还是觉得不稳妥，张罗着要去云隐寺上香拜佛。

　　云隐寺在市南郊的伏虎山下，是整个恋语市香火最盛的佛寺，实打实的百年古刹，在国内外都甚是有名。大周末的，和来往游客撞了个满怀，李泽言护着李微泠，好容易捱到上完了香，寺里相熟的德盛和尚引着老爷子他们去厢房里喝茶，他俩便趁机溜了。

　　李微泠早就听闻云隐寺有三样宝贝，云麟塔、三生石和紫珠菩提，塔和树她是不感兴趣的，唯独对那“三生石”兴致颇浓。

　　三生三世，多么浪漫啊！

　　她脚伤还没好，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肯让他抱，龟速移动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一汪清水溪旁边的那块大石头。
　　背林临水，雾气润泽，这石头在这里不知道呆了几百年，面上覆着一层绿茸茸青森森苔藓，正中硕大两个仿隶红漆大字——三生。

　　李泽言这种不信神佛的人自然觉得无所谓，李微泠却如获至宝，绕着这石头上上下下逡巡了半天，拿手机拍了N张照片不算，还招呼路过的妹子帮自己拍合影。

　　她在三生石下边找了块矮岩坐下，一抬眼瞧见李泽言还一脸不屑站在人后，扬手招呼他过来，“跟我一起拍张照呀？”
　　李大总裁退避三舍，“不拍，傻！”。
　　“哼！”李微泠恨恨瞪他一眼。

　　那帮忙拍照的姑娘一转头看见了李泽言，顿时双目放光，“哇！小姐姐你男朋友好帅啊！”，也是个乖觉的姑娘，回头瞧了一下李微泠，立马又添上一句，“你们俩好配啊，站在一起肯定男帅女美风华绝代！”
　　“听见没有？”李微泠朝他挤挤眼，“男帅女美，风华绝代哦，你还不肯过来跟我站在一起吗？我难道很丢你的脸？”

　　李泽言很是无奈，只好顺了她的意思走过来，直挺挺地杵在她身边。

　　姑娘把手机举了半天也没拍，最终一脸为难道，“那个……小哥哥你太高了，可能要蹲下来……或者坐下来，才能把你们俩一起拍进去……”

　　他不耐烦地扫了一眼李微泠，她却目不斜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干脆一把抱起她来，自己坐在她方才坐的那块石头上，把她放在膝上。
　　李微泠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又看见他还是一脸铁青生人勿近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戳戳他的脸，“笑！哪有人拍照还黑着脸的！人家会以为是我强迫你的！”
　　李泽言瞟她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难道不是你强迫的？

　　天知道他多讨厌拍照！小时候和棋洛一起被八卦杂志追逐令他烦不胜烦，后来接受商业刊物的采访必须要拍照，那是华锐需要一定的曝光率，他也需要以此正名昭告天下，而前阵子为了掩盖真相跟一众小明星上娱乐头条，配合拍照拍得他生不如死，好容易消停了些，李微泠还不肯放过他！
　　这也就是她敢撩这个虎须了，换了旁人，他早扔下不管了。

　　“笑啊！”这死丫头还在戳他的脸，他怒气冲冲瞪着她她还敢笑！

　　可她这么笑着，他看着看着，怒气莫名其妙就消散无形了，罢了，对着她就难免会心软破例。

　　难得这个全程黑脸的男人露出一丝笑容，姑娘赶紧拍，猛拍了十来张之后才把手机还给李微泠。

　　走近来才发现那男人的食指上绕着一圈怀中人的长发，正无意识地缠了又放放了又缠，这种极其自然的小举动，看得她好生羡慕。

　　她想了想，从包里翻出一枚大红莲纹荷包来递给李微泠，“这是我刚才从大殿那里上香求来的，师傅给了我两个荷包，说挂到紫珠菩提上许个愿就能梦想成真，我自己那一个刚刚已经挂上去了，这个就送给你吧，希望你们和和美美……”，瞧见那英俊的男人目光转向自己，突然慌了神，“嗯……早生贵子……啊，贵女也行！”
　　“哈哈哈”，李微泠笑得前俯后仰，接过荷包道谢还不忘挖苦李泽言，“看你长得多吓人，瞅人家一眼，把人小姑娘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泽言没搭理她，只朝着姑娘那处漫漫出神微笑着，“承你吉言，多谢。”

　　那姑娘红了脸，慌慌忙忙转过身就跑了。

　　“喂”，李微泠拐了他一肘子，嘻嘻哈哈笑，“你说你这到底是凶神恶煞还是魅力巨大，她怎么就落荒而逃了？”

　　李泽言回转脸看着她，眼里尽是残存的迷离笑意，“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我觉得女儿挺好的。”

　　李微泠的脸唰地一红，挣扎着站起来骂他，“你成天满脑子里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