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江》仲何

3、曾经沧海

　　江叶心里猛地一颤，却一个动作甚至一句话也问不出，眼睁睁的看到自己，说出了别的言语。
　　‘这怕是梦了。’江叶想到。

　　“半个月背过千字文，置个问题略过。”
　　“条件，你还跟我谈条件！你妈就算了，八竿子打不出个鸟来，咱俩今天不出个结果不算完！”
　　小江叶默默越过他朝后瞅了一眼，扯出了一个春光和惠的笑脸，人畜无害，张口来了一套公式的证明步骤。
　　“江叶!”男人拍了一下地板，故道愤怒。
　　“江陵一。”平静清冷的女声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合上门的咔哒声。
　　江陵一默默的嘀咕了起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有名天地之始，无名万物之母。老子保佑我。”
　　童花头，身穿高领白毛衣，着一条黑色运裤，脚蹬一双板鞋。这么看着不像一位母亲，倒像是个还没毕业的高中生，就连脸上也无一丝皱纹，只是表情淡漠得让江陵一不禁想点上三根檀香，上书‘望息怒’。
　　女人走了过来，提着江陵一水蓝衬衫的后领，走向了书房，合门前瞪了江叶一眼。
　　小江叶识趣的闭上了嘴，‘察言观色，这本事，我有！’小江叶把《千字文》仔细拿到手中，摩挲了一下斑驳陆离的封面，走到书桌前开始继续未完的证明几何题。顺便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爹祈祷了一秒钟。
　　晚霞正好，蒸腾起了昏黄的雾气，钟表的声音哒哒走着，添了不真实之感。

　　江叶展了个不易察觉的笑，现在母亲恐怕已经把一本高数练习题拍到了那个为老不尊的父亲面前，展着和煦的笑意（在江陵一面前等同于黑白无常的微笑）告诉他一星期之后她来查。便飘然去了厨房，留下江陵一悲切的表情。
　　六岁那年，书架已有半层贡献给了高数练习题，还有半层是崭新的。想到这江叶刚展起的笑意又消失不见。

　　时间似乎静止了，在那个小小身影的背后无比广阔的晚霞中。这篇片小小的泛黄琥珀的边缘开始模糊起来，像烟雾一般渐渐消失，随后又被风一吹而散。
　　看似无情却又有情，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江叶一醒，稍感余酲。便被浑身的疼痛惊得一颤，随之感受到的便是右手边上的冰冷感，还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声。
　　睁眼一观，是雪白的天花板，像是没有喧嚣的尘世。
　　江叶摆了摆不甚清醒的头，扶额回忆了一会，却并无来这时的记忆。刚想张口，胃中便开始翻涌，江叶抵不住，趴在床边朝着痰盂吐了出来。
　　医生听见动静便赶了过来。
　　泪水模糊了江叶的双眼，等好了一会才慢慢缓过劲来，纤长白皙的手指，刚刚探到床头柜上，手中便被塞了张湿巾。
　　江叶用它擦了擦眼泪，与嘴边的水痕。
　　一杯将热的水递到了他的手边。
　　江叶艰难的爬起，接了过来。
　　刚想说声谢谢却在看清来人时，可耻的怂了，是心里怀愧疚。
　　过了一会，杯中的水被江叶小口抿了一半，江叶才小心的叫了声“依静姐。”声音沙哑的不似自己的，清亮如玉的嗓音被掩盖的丝毫不见，没有生气的手指捂住透明的玻璃杯，柔顺的发丝滑进衣领，白青的衣衫衬的江叶病态的苍白越发惹人怜爱。
　　依静默默看了她一眼，发现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兴师问罪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幽幽叹了口气，依静在心里告诉自己‘毕竟是已经照顾了五年的孩子。’一遍一遍催眠自己，鼓起已经被消磨干净恼怒的内心。
　　“都吐出胆汁来了？”如同凉凉的白开水扑了江叶一身，凉的江叶一缩脖子。
　　“跟你说的什么，怎么还跟五年前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孩似的。”
　　“依静姐，昨天是我生日。”江叶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十八岁生日。”
　　依静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是知道的，江叶这五年从未庆祝过一次生日，而这些缘故，在两年前他向自己敞开心扉时就已经告诉了自己。
　　他认自己做姐姐，托付给了他尽可能付出的最大信任。
　　她看向眼前的男孩，如果不是在这工作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使现在华国在量子计算机领域拔得头筹的，竟是这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并且，在长达五年的研究中是这项研究的领导者。
　　据他而言，这可以说是一项研究，不如说是一项合同，等到他十八岁才可以被允许走出这幢大楼，给予他在不影响实验进度的情况下的一定自由。
　　其实她很想知道，这项看似如此不合理的合同是如何签订的，但在当时，江叶的表情，刺痛了自己的心，她便没有问出这句含在嘴中的话。
　　‘最无常者，原是人生。’云依静小心避开了这个话题。走到江叶的床边，摸了摸江叶披散下头发的头顶。
　　“别祸害自己身体了，好吗？用了三年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我接手时真是吓了一跳，研究所里这么多年都没有过了。相信姐姐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跟我一样，遇见一个足以让自己内心感到温暖的人的。”

　　江叶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真的吗？”
　　江叶扭头看向这个被自己成为姐的人，烫过的栗色头发再发后束起，再窗棂外的阳光里跳跃着，眼中是满满的担忧，精致的眉眼，不禁让他想到了在九月阳光下，漫步在竹林小道中朝他微笑的母亲。
　　‘一去不返，曾经沧海难为水。’江叶回过神来，小心的应了声“好啊。”怕这种景象被风一吹而散，其实，他已经经不起失去了。
　　“好好休整一下吧，我替你问过他们了，研究稳步进行，还没到需要你的地步，即使加了你，整个研究会事半功倍。”说着便走到了门口，朝他望了一眼。
　　“姐，等一下。”
　　依静走向门的脚步一顿。
　　江叶问到“你是怎么进我房间的？”
　　云依静笑了下，把手指伸到嘴边答道：“事非得以，用了一些物理手段。”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其实，《千字文》很好背的，我背了一个月，每天只读一遍so easy!几个寒暑假下来，已经背了六七本了。
比如《三》、《百》、《千》之类的，小学生都不背的启蒙文学。内心塞塞，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