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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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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起来,该上路了。”狱卒唾骂了一句,没好气儿的踹了往地上躺着的那一团上踹了一脚。也没踹的太重,一则怕把人踹死担不起责任,二则惜着力气呢。
地上那团颜色不明的物体动了动,而后慢吞吞竖了起来,竟是个人。只是这人面上全是污渍,看不出样貌,轮廓已然形销骨立。
狱卒颇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跟我出去。”
季玄跟着狱卒出来,踏出天牢大门的那一刻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阳光了。
狱卒发了点善心,微顿了脚步等他一会儿。
两个人点头哈腰的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一个水池前,这水池看上去还算干净。狱卒道:“你在这里洗个澡,我去拿新衣服。”
说完,他也完全不担心这个人跑了,径自去换牌取衣。
季玄愣了愣,终究脱了衣服进到池子里。看来是要送他上路了,所以才带他来这里洗澡。
过了会儿,有脚步声传过来,季玄仔细听了听,回过头。
一位年青的狱卒扬了扬手中的衣服:“我给你送浴袍来的,还有,我将押送你去幽州。”他笑了笑,很明朗的笑容:“认识一下吧,我叫陈非。”
季玄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他太久没说过了。
他上了岸,开始穿衣服。陈非看着他,如同看骨架子——他的确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几乎没有任何仪式,两个人就已经离开了京城。陈非从包袱里拿出两个鸡蛋:“吃了吧,我担心你撑不到幽州。”
季玄接过来,道:“谢谢。”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又艰涩。
陈非微微皱眉,然后笑道:“我以为你不会接。”
凤璃已亡,这人作为侥幸存活下来的十三皇子,被人凌辱欺压,怎么说也不该是这样一副平静的模样。他应该……应该很硬气才对,那种亡国亡家之后滔天怒气积攒出来的硬气。
“那要不要还给你?”季玄望着脚下的路,问道。
陈非失笑:“不必了。”
到了正午,阳光炙热起来,陈非道:“休息一下吧,季玄,你渴吗?”
“渴。”
陈非递给他一只水壶:“前面不远处就有条河,一会儿可以再灌,然后再走一天,明天会到达一个城镇,我给你买只水壶。”
“为何对我这么好?”季玄忍不住问道。
陈非颇为诧异:“好?”他挠了挠头:“我对每个人都是这样。”既然同行了,那么不管是什么关系,都应该把对方当成同伴,不是吗?
原来是个老好人。季玄心中嗤笑了一声,不再想其它。
几天后,季玄推翻了心中狱卒是个老好人的想法。
他们遇上了三个土匪,估计是穷疯了,连官兵都劫。三个人拿着大刀,横眉竖目的盯着陈非:“小相公,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我们哥仨还能饶你一命。”
“没钱。”陈非把季玄推到了身后。
季玄被这个动作感动了一下,随即又唾弃自己,越活越活回去了,竟然自作多情。
“嗨,大哥,这小子不识抬举。”
“那就杀了他,直接抢,反正杀了官兵和抢劫官兵的罪名一样大。”
陈非眸光闪了一下,拔刀出鞘,移动起来矫健的仿佛豹子。不出五招,这三人便死在了他的刀下。
季玄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受,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吸着血却又堵着血。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问。
陈非转过头,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我们得走了,我需要洗一下刀,血腥味会很难闻。”
“普通狱卒没有你这么利落的身手。”也做不到像你这般泰然。陈非洗刀的时候,季玄状似无意的说道。
“我也没说过我是狱卒。”陈非扬起脸笑道:“我是陈宇之子,前往幽州赴任,以后我还可能是你的长官。”
陈宇这个名字季玄并不陌生,正是他带着大军踏破凤璃皇城,将凤璃这个国名变成历史。
陈宇之子?路还真是窄。
“大将军的儿子,怎么会跟我一起走?”季玄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这面子也太大了。”
陈非道:“父亲说你是个人才,该特殊对待。”顿了顿,他问道:“你恨我?或者恨我父亲?”
“我若说不恨,你恐怕要觉得我狼心狗肺。”他笑了笑,透出些酸楚:“可我若真的恨,又岂会苟且偷生?”
“好吧,随你怎么想。”陈非道:“此地距离幽州还有两个月的路程,希望你能想清楚。”
或许是对方语气太过轻松,季玄忍不住刺他:“不怕我杀了你?”两个人朝夕相处,要真想杀他,总能逮住机会。
陈非道:“听过一句话吗?咬人的狗不叫。”
一瞬间气血上涌,冲到胸口生生被压住。季玄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他,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不生气?”陈非皱了皱眉:“人若无喜怒,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爹说了这是个人才,可行尸走肉哪来的人才?
季玄道:“为何要生气?”更屈辱的他都忍过来了,这点侮辱他很容易就可以控制住。
其实这样忍辱偷生,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仿佛是为了等待什么,等一个人把他从泥潭里拉出去,可他又知道,不可能。没有人会帮他,他只有自己了。
“走吧。”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遭遇了季玄这样的重创,现在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左右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调解。
赶了几天的路,两个人都没什么交谈,直至这日天下暴雨,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他们没有伞,不过这么大的雨,有伞也没用。且不巧的是,他们待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是个平原。
陈非索性席地坐下:“这雨下不了多久,都是男人,不介意淋雨吧?”
季玄当然不会说介意:“我担心被雷劈。”
陈非愣了愣,大笑起来:“怕什么,我陪着你,要死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