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易》莫道君行早

3、第 3 章（改）

　　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没花心思，不算远门，待的时间也不算长，随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半个提包都没装满。可是再看到之前准备的茶叶，却有些拿不准主意了。原本茶叶是准备带来给房主做见面礼的，毕竟她从茶乡来，茶叶作为礼物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茶叶方便好带，又大众皆宜。只是跟时敏的一通电话之后，两人已经不是原先房主与租客的泛泛之交，就算是为了这一份志趣相投的相见恨晚，舒易也觉得茶叶这份礼物——有点闷。要给这样有意思的人送上一份茶叶，实在是无趣了些。
　　考虑再三，最后还是选在出发前，去附近最有名的老字号甜品店给时敏买了几份特色甜品带过去。舒易不是个很爱吃甜食的人，单一的甜味，总难免让人觉得有点腻味。可是这家店是出了名的难买，虽然生意火爆，但没有分店不说，每日的东西还是限量的，每次去至少都要排上半个小时。舒易之前跟室友们买过几次，味道确实很好，但也激不起她次次去排队的死心塌地。只是想起时敏拿来做头像的那部电影里，女主角面对“你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回答“吃！”时的满脸诚恳。只是想象了一下，时敏理直气壮回复“吃！”的模样，就觉得排上几个小时的队，能带一份真正想分享给她的甜品礼物，也是十分值得的。
　　大约这就是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舒易排在队伍里，越想越好笑。正巧收到时敏的消息，提醒她演唱会那天会有暴雨，让她带上外套。舒易回她：正念着你呢，就收到了你的消息。时敏秒回：心有灵犀。加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眼看着要轮到自己，舒易收了手机，专心排队。排在前面的女生突然转身，朝另一边招手，三四个男生一下子从对面走过来，插进排好的队里，有一个倒是没往队里站，拎着医学生的白大褂，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边。见此情景，后面队伍里怨声四起，谁都躲在队伍里骂上几句，却没人真正的站出来阻止，舒易还听到刚刚跟自己一起出学校的女生说了句：“一看就是隔壁医科大的学生，一点素质都没。”舒易忍不住皱眉，她们学校是个老牌985，从教授到学生，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舒易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一直不太理解。实话说来，虽有百年老校的名号，但其实谁都知道，学校已过了鼎盛时期，正在由盛转衰了，偏偏每个人都像看不到一样。前面插队的男生嘻嘻哈哈地向排队的妹子道谢，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压根没把这样的话当回事。
　　舒易莫名地松了口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说这话的女生，刚转头就听到前面的男生惨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转过头，就看到刚刚站在一边的男生，夹着根烟，腿踹完人将将落地，被抓个正着。
　　被踹的男生一跳老高：“谁tm踹我？”
　　舒易被他的眼刀扫到，下意识皱眉。刚想开口，就听到真凶开口：“我踢的。”
　　顺着声音看过去，舒易发现这个人真的很高，她站在走廊上，比他站的平地高了三个台阶，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比她高了小半个头。
　　“老大，你踢我干啥？”被踢的人一脸委屈，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狗，“汪”地一声蹿起来，龇着牙要咬回去，结果一抬头看见自家主人，于是偃旗息鼓，委委屈屈地呜咽两声，乖乖的趴回脚边。
　　“排队去。”话语间又吐了一口烟，舒易最讨厌烟味，下意识地往后让了半步，余光里看到他看过来，还没等到她抬头，又转了回去。
　　“为啥呀？”被踹的人像是又被踩了一脚尾巴，“刚刚……”
　　“哪那么多废话？”
　　舒易一愣，马上就想到刚刚后面的女生说的那句话，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只看到他转身往对面走的背影。前面的男生委委屈屈地往队尾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似的，转头冲还在队里的几个男生喊：“看啥呢，滚过来！”
　　几个人笑笑闹闹地往回走，看上去也不太在意似的，舒易一时间有些糊涂，现在插队的人都这么好说话了？
　　前面的女生还没回过神，那帮男生已经走光了，听到队伍里有人议论：“现在的大学生，一个两个，都流里流气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舒易不知怎的，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平，这年头，社会上的人动辄就来上一句“现在的大学生啊……”，加上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好像什么都没说，却又分明什么都说了。大学生怎么了，有渣滓不假，但平均素质总归是高过你们的。一棒子打死一船人，还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架势，不知是谁给的自信。
　　舒易目光追着前面那个男生，看到他往对面街道走过去，不由得起了几分好奇，下一秒就看到他走到垃圾桶旁边，把手里还剩大半截烟捻熄了，扔了进去。心头一颤，脑中闪过自己刚刚后退的那半步，和没捕捉到的他的眼神。
　　最后买东西的时候都在走神，没有对上的他那一眼，却像是慢镜头似的在眼前一直回放。
　　他站过来时夹烟的手势，他踹人后将落未落的脚尖，搭在手腕处的白大褂，燃了一半的烟……这些都像是旧景重现似的，一幕幕在眼前变得清晰。心口像是揣了数十支点燃的烟，冒着热气，滚烫滚烫的。
　　一路上，舒易只觉得胸口的热气直奔大脑，连带着脑子都不太清楚。千百种想法从脑子里闪进又闪出，最后什么都没留下。将将回神，才发现刚好跟在之前帮忙插队的女生后面，舒易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没看到其他人，又觉得自己有病，多管闲事。
　　“我跟你说，我今天遇到一个超级帅的男生……”舒易一顿，下意识地又看一眼前面一个人在走路的女生，这才发现人家戴着耳机，估计是在打电话。
　　“真的超级帅啊，估计是隔壁医科大的，还拿着白大褂呢。”舒易走着，脚步一顿，隔壁医科大？他们不是一起的啊。
　　不动声色地跟在了一边。
　　“不是只有脸，我没那么庸俗。”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让妹子嗤之以鼻， “刚刚在鲍师傅，都快排到他们了，结果对面一个老奶奶的三轮车，上面的东西没绑好，全翻了下来……” 舒易不紧不慢地走在一边，妹子不知怎的突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自觉心虚，下意识地加快了几步。
　　“他们想都没想，直接就过去帮忙了，捡了好一会，然后我想让他们直接在我前面买的，结果人家还是到后面排队了，还对我道谢了……”
　　舒易一顿，直接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回头，原本也没比妹子快几步，这一顿，妹子直接超了过去，舒易却也顾不上了。
　　原来……原来……
　　老天使补了坏人的墙，带走了好人的牛，小学时就读过的故事，她今日却是又错了。
　　读了这么多年书，道理听了那么多，不能只看表面这回事，就是记不住。
　　——他们排队了，快排到的时候去帮了一个老人家，所以离开了队伍，她在回时敏消息，没注意到。而注意到他们动作的人，主动让他们插了队，他们却被后面的人说素质差。
　　谁的错呢？
　　好像谁都没错，老奶奶东西洒了不是故意，不能怪她，他们助人为乐，更是何错之有？目睹全过程，主动让他们插队，那个女生也担得起一句感谢。后来的人，跟她一样，不知道缘故，根据形势发出抱怨，也在情理之中。
　　他们的委屈，也就是白受了。不过他们压根也就没放在心上吧，这样的人啊，真的让人想要挺直腰杆，直视着那一声声的“现在的大学生啊……”，回上一句：“现在的大学生，怎么了？”
　　舒易百感交集，心里既有歉疚，又有一点佩服。若是她，真的未必能做到毫不争辩，这样的委屈，她大约是绝不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