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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九章 第四节 易与己 ...

  •   晚上九点半,艺处一角,吴升、孟石、费羽安静坐着。他们俩想安慰下费羽。
      吴升喝了一口酒,低声说道,“她知道了。”
      “全部?”看着低落的吴升,孟石问道。
      “嗯。”
      “所以她昨天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都停下了。那个软件,现在也不得不停了。她的脾气你知道。她不会接受自己还不了的人情。”
      “嗯,她还爱着他。”
      看着吴升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孟石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不再说话了,陪着他把杯里的酒干掉。两人又各自拿起一杯,碰了一下。尽管白执告诉了他宁浔的态度。但他到现在也无法相信宁浔心里有他。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了,他抑郁的思维惯性一时无法扭转过来。
      “别干了。这人唱的不错。不听可惜了。我们今儿可是来采风的。”
      费羽阻止了仰脖又要干杯的孟石。
      “醉了,才有‘疯’采啊。”孟石笑道。
      “我不能醉,更不能疯,虽然有时真TM的想啊。”吴升苦笑道。
      “你要护花护到什么时候?”孟石放下酒杯,向后仰坐在沙发上,深深吐了一口气。
      “看到她幸福,我可以放心的时候。”
      吴升看着台上一个梳着齐肩发的干净女孩说道。这么多年,这个酒吧的歌手换过很多个,但气质总是大致相同。
      “当年她是不想离开基地的,从到这,她就从早到晚地粘着你,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是留恋你的,你为什么不挽留她?这样她也许就没有这三年的沉寂了。”
      “你若看到她提到吕尚时眼里的神采,就不会这样想了。我纵使看得出他们骨子里的差异,也拦不住那倾斜而下的激情。我想她跟着他走,总是有前途的,我也会给她做一根保险索的。她的人生坏不到哪去。哪曾想,爱情会让人崩溃得如此彻底。”
      吴升轻啄了一口酒,继续说着,“那书里说,爱情的入口有三个——浪漫、情欲和依恋。它们可以互相催发,对象也不唯一。我都是对着一个人,从看到她闭着眼睛在台上唱歌的那一瞬,我就想吻醒她。一直到如今,她一直长在我心里,哪怕变成一根刺,我也舍不得拔出来。”
      吴升摸着自己的胸口,有些激动。孟石和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你别干,你得把我扛回去。我的那朵花有人替我护着了,妥妥地。我可以彻底地疯一下。”
      “嗯,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同路。你可以放心了。”吴升拍了拍孟石的肩膀。“那就再找一朵。”
      “哪那么容易?!”孟石接着喝。“那双袜子,我一直没舍得穿。后来,她不是说我瘦,给我塞吃的,就是看我心情不好,给我弹琴逗我开心。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让我体会到了我妈一样的温暖。”孟石的脸红透了,吴升知道他醉了。“我等着她长大,等着自己有能力追上她的脚步。可是还是慢了。”孟石眼里有了泪光,趴在桌上,呢喃着,“慢了。”
      费羽一直在角落里捏着杯子。“放不下就爱着吧。”她终于开口,“就像死不了就活着一样。”说完,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让一个沉默孤僻的人开口是真难啊,他们俩面面相觑了一下,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酒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三人就磨蹭到了酒吧打烊时分。一个大爷默默地扫着地,并没有打扰那些烂醉得瘫倒在沙发里的人。酒保开始找那些醉汉的手机打电话。扫到这一桌,大爷收空酒瓶时,手顿了一下,看着趴在桌上的孟石,轻声唤了一声,
      “石头。”
      “您认识他?”吴升问道。
      “这是孟石吗?”
      “是。您是?”吴升有些诧异。
      老人哭了,搂着醉醺醺的孟石,“我是爸爸。石头。我是爸爸……”
      费羽让出了座位,“叔叔,您先坐。”
      吴升把老人扶坐在沙发上,然后去吧台要了一瓶矿泉水,打开,在孟石脸上洒了一些。
      “下雨了?”孟石有些清醒了,看着吴升。
      “石头。”老人搂着孟石泣不成声,摸着孟石脖子侧面的一大块青色胎记。
      孟石一头雾水,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老人头上的那道疤,那是当年他用弹弓打树上的鸟窝,误伤的。
      “爸?”孟石有些怔忡,“你是……那个抛家弃子,和别的女人跑掉的爸爸。”孟石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老人。
      “不是的,你听爸爸说,”老人痛哭失声,“你听爸爸说,不是的。”
      “好,你说。”孟石嘴一歪,笑道。
      “你等等。”老人快速地朝后门跑去,过一会,拿了一个包出来。他从里面掏出一个文件,上面写着《刑满释放证明书》。
      孟石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老人镇定了一下。“我当年在一个工地上找了一个画壁画的活,那是一座在建的公园。他们欠了一年的工资没给,眼看着要过年回家,我不能空手啊,你读书要用钱。你妈也需要钱治眼病。我就去找工头要钱。”老人望着酒吧一角,陷入了回忆。
      “工头长着一脸横肉。他说,‘不给,告到天王老子那,也不给。’后来就躲起来了。我就到处打听他下落,后来听说他有一个姘头,我就和她套近乎,让她带我去找他。你听说的女人可能就是她吧。那天下着大雨。我进了他家,那里面还有几个人一起赌博。他输红了眼,就说我讨钱让他晦气,然后就动手打我,我一时血气上涌,用椅子砸了他的头。那几个和他赌博的人一起作证是我先动的手。审讯的时候,我也挨了揍,害怕,就认了。结果,被判了五年。我没敢告诉家里,觉得丢人。第一年,我企图自杀过两次,一次上吊,一次割腕都被救了下来。”老人又捂着嘴开始哽咽。
      “所以就让我妈以为你跟别的女人跑了,害得她自杀?”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想让她恨我,再找个好人嫁了,所以让一个和我一起出来的老乡这样告诉她。我这辈子就算毁了,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我刑满后,回去偷偷看你们,结果知道你妈死了,你跑了,不知死活。我就不想活了,我想死前,要宰了那个畜生,就去找他,结果发现他工地事故摔瘫痪了。又找到那个派出所,打听那个当年审讯我的人,结果发现他早被反贪局收押了。我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然后,我一边在报上登寻人启事,一边从老家流浪过来,在途经的大城市里找你。当年你就爱画画,所以我就在这样的艺术营附近转悠,我想碰碰运气。二十年了,孩子,二十年了……”
      老人瞪着眼睛,嘴唇颤抖着。他伸出手摸着孟石的脸。孟石有些错愕,就愣愣地任他摸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恨错了父亲——一个苦命的老实巴交的画匠。但如果父亲当时坚强点,他母亲也许不至于,他们家还有希望。命运的多米诺骨牌,先压倒了他的父亲、然后是母亲,最后差一点砸死自己。他苦笑了出来。二十年了,都这么久了……他想伸手握一下父亲,可是有些无力,他还醉着,一切都像梦幻一样不真实。他想睡死过去,就当这是个梦吧,于是闭上了眼睛,可是脸上湿湿痒痒的,好像有两只虫子在爬,这感觉真TM的真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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