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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七章 第五节 豁然悟 ...

  •   下午从基地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村子里炊烟袅袅,冬日昏黄的夕阳笼罩着这座山丘环抱的小山村。这景象如同奶奶的手一样悄然抚过宁浔的心头。她平静地和两个孩子告别。走进院子,看见欢呼雀跃的阿木,她走了过去,搂过他的脖子,摸摸他的脑袋,又挠了挠他的下巴。
      “饿了吧?我给你盛饭。”
      她去厨房给阿木盛食,端了过来。阿木埋头苦吃了起来。她又给鸡揉了玉米粒,生火烧了炕。当她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些时,太阳马上就要消失在西面山头了,天色更暗了些,外面的温度也更低了些。她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上山了。那只萤火虫曾说过,难过的时候找一个可以望到远方的地方呆着,心里会好受些。他还贴了许多图片,有高山大海,有草原沙漠,所以再怎么四肢无力,她也每天去山上呆会。那只萤火虫还说过什么?太多了。她这几年的生活里,到处渗透着他的影子。想到这儿,她的视线模糊了,擦了下眼睛,继续向山顶走着。接近山顶的时候,她看到一个背影,坐在崖边她常坐的那块石头上,望着远方。在即将消逝的夕阳余晖中,显得孤独、凄凉。
      “大壮?”
      大壮回过头,“浔姐。”
      他起身,走了过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眼神有些闪躲。
      “你也常来这儿坐?”
      “没有,头一次。”
      他声音小小地,头低着,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天黑了,我要下山了。”
      “嗯。”宁浔不再多问。
      “你也早点回家吧。一个人不太安全。”
      大壮丢下这句,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
      宁浔觉得大壮的情绪有些低落,下午白执和他谈心了吧。尽管没有单独跟白执谈过,她相信他的专业。上一次他推荐的书,她看了。他润物无声的开导方式和某个人很像。是啊,润物无声,他无声地存在于她世界里这么多年。他才是离她的心最近的人。当震惊的事实摆在眼前时,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说谢谢?这怎是一个“谢”字了得?说对不起?又为什么对不起呢?他爱了她这么多年,为她做了这么多,而她却在心底里念着另一个人。
      望着对面山峰黑色的轮廓,她不禁回想起那六年的时光。在充满激情与梦想的第一年,在刚刚出道的歌手中,他们成了一匹黑马。她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但她知道如果没有好曲子,没有打动人心的歌词,那也不过是一个空瓶子。而那个时候,她没有名气,不会有人上门给她送好曲子。吕尚的公司只有他们三个人,也没钱给她炒作。炒作?当时,和榜单同步的,总会有一些帖子。现在想想,也应该是出自他手吧,署名是“一只萤火虫”,写得专业中肯,有抑有扬,仿佛是一个专业的乐评人。
      后来,第二年,公司有了资金,吕尚开始包装她,他们的感情却因此起了第一道裂痕。她不喜欢浓墨重彩的登台。他却觉得这样戏剧化的效果可以抬高她的身价。她的歌曲也由自己创作的歌词清新,和旋简单的民谣,变成了声嘶力竭的情歌和节奏感强的快歌。她由创作型歌手,变成了表演型歌手。她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精致的木偶,用自己的声音表达着别人的心情。就这个问题,她和吕尚沟通过,吕尚只说这就是市场需求,又把公司演出的进账给她看了。她心里觉得有些闷,但看到他到处奔波,苦苦支撑公司不易,选择了理解他。其实,在她心目中,一直觉得简单的东西才更有力量,比如没有歌词的哼鸣。有时候,一种心情是无法找到语言来描述的。又有些时候,一首歌里,不是所有词都符合这个听者的经历。但情绪就那么几种,所以她更喜欢创作一些高低轻重不同的哼鸣或者更简单的纯音乐。
      到了第三年,公司积累了一定资金,也签了其他艺人。她提出做自己喜欢的音乐。但是吕尚仍不同意,他不想放弃现成的收益去冒险。在争吵几次后,宁浔开始自己私下制作。为腾出些精力,她拒绝了几次演出邀请。他们之间变得剑拔弩张,吕尚指责她不珍惜得来不易的江湖地位。司佳,她的助理,在这个时候,经常在冷战的两个人之间斡旋。有时候,成功地让她退了一步,有时候,又成功地让他退了一步。他们就这样拉锯战式地维持着。可是那次她把送去打歌的样盘毁了,一切变得无可挽回。因为她不满意里面的一句歌词,临时有了灵感要改。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任性?”吕尚冲着她大吼。
      “这不是任性,是敬业。”
      “那合同呢?谁对合同负责?”
      吕尚把一个文件夹摔在了桌上。结果就是,他和司佳跑去跟对方求爷爷告奶奶地道歉,争取了两天时间。但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挽回。她时常怀念,最初相识时,在午后阳光里,在基地那间整洁的宿舍里,他们一起抱着吉他弹唱,讨论音乐的日子。那时候,她觉得他们都是热爱音乐的。他为了她赶来,不顾路途遥远,偶而为她唱一首深情的歌。而那时,她需要这种感情,热烈到可以融化她心里的冰雪。一路走来,他们从零开始,并肩战斗,她为他改变着,她以为他懂,可是他将她对音乐的坚持视为“任性”。她为他在意的市场而做的改变,他当成是应该。她一直觉得是自己一时的暴脾气才使事情不可挽回,如果她不直接毁掉光盘,也许不至于。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做着同样一份工作的两个人,在意的东西真的可能不一样,她在意的是音乐,给人心灵以抚慰的音乐本身。而他在意的是市场,是进账。当两者发生冲突时,他们的选择截然不同。她终于明白了,他们一直走在两条路上。生活也是如此。不工作时,她喜欢在家休息,享受自由。而他则奔忙于各种聚会。实在拗不过他时,她也被拉去过几次,看着穿梭于各个人群的他,她想她应该帮帮他吧,他也在为他们的未来打拼,于是就硬着头皮去跟人合影和签名。
      现在把这一切串起来,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价值观,什么叫道不同了。他们又都太强,不肯妥协,所以走到今天是必然的吧。无论如何,分手后,吕尚对她也可谓仁至义尽了。所以,她从来没恨过他。过去几年里,她讨厌自己多于埋怨他。她认为真爱可以克服一切。她愿意改变,愿意等待,而他却铁了心肠一样。
      后来,她才知道司佳在他们感情中的存在。当他看到了一个更加默契,又一往情深的,又凭什么继续陪自己陷在无谓的争执中呢?所以他愿意用爱情之外的一切换回自由,给她股份,帮她复出等等。她都拒绝了。
      三年前的事,直到今天彻底翻箱底儿,才想明白。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也觉得有丝苦涩。那过去三年的等待又算什么呢?想到这儿,她看着西边刚刚升起的月亮,叹了口气。她每天都坐在这里,今晚头一次感到平静。几天前,她就不再单曲重放他和她的过去和曾经想象的天堂了。这三年里,在爱情需要和激素的作用下,她一直活在自欺中,吸着幻想的鸦片,越吸越孱弱,越吸越没有自己,以致难以站起。此刻,她和他之间的现实变得完整起来,不再是被她加工过的牵强附会、断章取义的现实。现实就是,他和她不是同路人。他没有错。她也不是不够好。她该放手了。想到这儿,她心里彻底幽暗了起来。她就坐在那里,吹着空茫的冷风,直到渐渐释然。
      吴升现在在干什么呢?在绞尽脑汁地想今晚的推送内容吗?她和他之间又算什么呢?当年,自己不想走,因为他的种种照顾,因为那一个个故事,一句句歌词中的相通,自己对他的依恋已深。但他劝自己去闯一闯,这让她想起了王志华的推诿。这就是他和她之间的转折点吧,然后,他们就不可逆转地滑向了两个岔路。
      之后他用六年的暗中陪伴告诉她,他不是王志华,他是吴升。他什么都懂,最懂人心,可是他怎么不懂她想要什么呢?想到这儿,她苦笑了一下,她又何尝懂得了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一直都是含蓄的,把心意藏进了一顿顿饭,一个个鸡汤故事,一句句歌词里。是啊,能和自己那么默契地创作歌词的人,她只遇到过他。而她性子急,他却慢。她还没来得及窥进他的心底,另一个和她一样急的人就闯了进来。二十三岁失恋抑郁中的她,哪懂得什么价值观呢?他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呢?这又是多大的一笔账?如果她这三年的生活如同地狱,那他这六年岂不是在地狱中的地狱里?唉……她又对着月亮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起身,借着月光,一步一步走下山坡。她得为他做点什么了。
      回到家里,王濛还没回来。她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几点回,晚上吃饭了没。他说估计得十一点多到家。然后,她找到他曾经发的一个帖子——《一个人吃什么》。按照里面的菜谱,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了两口,眼睛就湿润了,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吃。吃完,收拾完碗筷,钻进被窝,一个帖子接一个帖子地往前刷,看自己的留言,他的回复,边看边回想着自己当天是什么心情,都做了什么。
      ……
      2017-1-10 《我问佛》,那天她好像又独自站在了悬崖边上。因为她看到了吕尚在电影首映礼上的照片,旁边坐着司佳。
      ……
      2016-12-5《杂事清单》:对衣食住行,水火电费等固定事项,要设置定时提醒和库存警戒线。比如,电低于100度时,要及时存钱。
      宁浔笑了。她想起,在那之前,似乎是发生过断电的事,因为他和王濛都忘了去镇上存电费。
      ……
      2016-11-12《灵感从哪里来》:古今中外的艺术大师们都是如何寻找灵感的?联想、幻想、突发奇想都不是无米之炊。出门走走路,随便翻翻书,或者回屋睡睡觉,每天给自己安排些这样的时间。
      那天她抓耳挠腮地想不出歌词,跟王濛说,“我真的是废人了,不仅不能唱了,也不能写了。”然后回自己屋里发呆,自怨自艾,直到太阳落山。
      ……
      她如同翻阅相册一样,一页一页,一日一日地翻着自己行尸走肉般的三年时光。她看到自己一步一步僵硬地挪着,有时无力到只能趴在那。现在,每一张照片里,都多了一个身影,就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渴了,给她递水;下雨了,给她撑伞;心没力了,背她一段……
      就这样回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一条新的推送——《乡愁——那些被遗忘的美丽村庄》准时出现,内容是东西南北各地最普通的村庄图片。照片里,孩子在田间玩耍,黑里透红的面孔在太阳下发光;村口老榆树下,黄狗趴在地上,老人佝偻着身子坐在石头上……那是她家乡的样子,她小时候的样子。她想起了被她遗忘了好久的家乡,还有照片后的他,那颗心从未停止过为她输送温暖。于是留言,
      “寻: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如你般温暖的人。但我不希望你是他,等一个人,太漫长,太痛苦了……”
      不知不觉间,屏幕又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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