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甜蜜》不辞奴文白

3、你好冠玉

　　居冠玉说到最后，才发现时晚秋的神情有异。
　　“对不起，我……我今天不是很方便。”时晚秋抱着门的手冰凉无比，好半天才说出下半句：“能不能请你改天再来……不，别来了，我不租了。我的猫丢了，我得去找猫。”
　　她连话都没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出门去，留下居冠玉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暖意，也没脱鞋，两步跳进屋里去，从她包里拿出钥匙，锁好门跟了下去。
　　这一套动作熟门熟路，简直像是过自己家门一样。
　　他追到电梯门前时，时晚秋刚下了三层，便按下另一台，将钥匙链上的布偶放在鼻尖闻了闻，勾起唇角。
　　追下去时门厅里已然看不见她的身影。
　　居冠玉在门外站了两秒，而后沿着公寓外围寻过去，果然见到她在灌木丛中弯腰寻找着什么，一边找还一边哭。
　　居冠玉看着她那样难受的模样，特别特别心疼，手掌收紧又放开，反复了好几次，才定下心神。
　　都已经决定了，没得回头了。
　　“晚秋！”居冠玉沉住气，尽量不露出异样，扬声喊道。
　　时晚秋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动作一滞，诧异地回过头来。
　　居冠玉被这一个回眸抓住了目光，顿了顿才想起来要说的话，状若不经意问道：“你在找什么吗？”
　　时晚秋恍惚间觉得这个人似乎无比熟悉，好像那声音早已经听了千遍万遍了，莫名觉得亲近非常。可看上去，又的的确确是个陌生人，于是长叹口气，为自己的分心懊恼非常。
　　“你……对不起，这个房子我暂时不出租了，非常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她抹了把眼泪，心不在焉地回答，而后又弯下腰。
　　居冠玉走过来，贴心的打开手机替她照明。
　　“不要紧，先帮你找猫，房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时晚秋本不想麻烦他，可发现自己没有带手机之后，迫于形势听取了他的建议。这时候已经想不起什么对陌生人的警惕心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时大喵可能遇到最坏的情形，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我早上还说他了。”她自言自语着，眼泪串成珠子滴落在草丛中。
　　我知道。
　　居冠玉在心中回答。
　　“喵喵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没有。
　　呃，最多一点点。
　　“喵喵……我求求你了，你别死，你别离开我。”
　　居冠玉低头，眼见她头上趴着一只拇指大的蜘蛛，换做往日，她定要被这蜘蛛吓死了，这样看起来就生机盎然的草丛她是靠近都觉得害怕的。
　　他捻起来，蜘蛛落在他手中，凭着动物超高的本能，立刻张牙舞爪四下窜逃。他将它放在树丛中，它便嗖嗖地跑不见了。
　　居冠玉帮她踩断了身旁突出的枝桠，默默回应她：不离开你，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是我的一辈子。
　　他陪着她在小区周围的绿化带里转了有一个小时，找遍了每一个有可能遮掩住时大喵的地方，时晚秋像个疯子一样在草丛中穿行，不知徒手挑断了多少蜘蛛网，身上也被划破了许多口子，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她中午没吃饭，又在草丛中转悠了半天，有些低血糖，在第三次转悠到同一片草丛时终于支撑不住，起身的瞬间眼前一片漆黑，差点仰面摔倒。还好居冠玉一直都在，见状立刻出手拉住了她。
　　时晚秋背靠着他的胸膛，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却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
　　“你没事儿吧？”他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块水果硬糖，不由分说地塞进时晚秋嘴里，然后扶着她上楼：“没吃饭是不是？先上楼吧，先别找了，好不好？”
　　时晚秋嘴里的那颗硬糖，是她喜欢的柠檬口味，她被这种熟悉的口感安抚下来，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上楼。
　　她也知道找不到，只是不愿意去细想。
　　他总不会是自己开门，然后走出去的吧？不是他自己跑出去，也不是从阳台上掉下来，他还能去哪呢？
　　总不至于是变成蝴蝶飞走了吧？
　　回家之后，居冠玉先给她倒了杯水，贴心的替她加了一大勺蜂蜜。甜甜的蜂蜜水喝下去，时晚秋终于舒服了一些，但心里还是觉得慌，满脑子都是时大喵平日里慵懒的身影。
　　十几年来，她的生活一直有他陪伴，他们之间根本不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
　　在她心目中，他是她的家人，她就像爱父母一样爱他。
　　他怎么会离开的呢？
　　她无数次问自己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把房门关的好好的，他是怎么出去的？成精了？
　　居冠玉安顿好她回到厨房，光是闻了闻就知道她买回来了什么，更别提刚刚在超市里自己是一路跟着这个丫头的。她压抑不住的兴奋模样他尽收眼底，心里虽然恼火，却也还算平静。
　　现在他也变成了一个正常的、有血有肉的男人，不论硬件软件，比那个温俊肯定是绰绰有余。这么想着，他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十几年的相处，让他习惯于陪伴在她身边，这种习惯不参杂任何情欲，就是单纯的需要和喜欢。在她之前，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想要代替一切必需品，让她只看他、只需要他。
　　温俊的出现让他明白了，如果仅仅作为一只猫，他可能替代得了朋友，甚至父母，但他绝对替代不了男人。
　　人是七情六欲，是三界中杂念最深也最难修成正果的生灵，原因于此。
　　居冠玉按照时妈妈的烹饪方法，炒了一个冬笋和一个西红柿炒鸡蛋，熬了个薏仁粥。他看了十多年，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没想到还挺像模像样的。
　　期间他一句话没说过，与这个房子自然融合，时晚秋简直要忘记他的存在了，要吃饭时才想起来，他是来干什么的。
　　坐在饭桌前，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会为了陌生人做菜找猫的男人。
　　“对不起，耽误你这么久。”她抱歉道，明显忘了两人在超市门口短暂的碰面。
　　“没事儿，我也有很多动物朋友，知道这种感觉。”他勾起手指，用骨节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笑起来时和五官柔和起来，显得阳光极了，有一种让人不禁去想象他经历的从容感，“而且我也没别的地方去。”
　　时晚秋非常喜欢他“动物朋友”的说法，提起了些精神，端起碗问他：“小郑说过，你租得很急。对了，她怎么没来？”
　　“她孩子在幼儿园摔了，挺严重的。我把他们送去医院就过来了。”他指指身上染着些红的白衬衣，“我去超市就是为了找个地方洗手。”
　　时晚秋还是没想起来两人在超市见过面，傻乎乎的说：“哦。今天谢谢你了。”
　　居冠玉上下打量她，想了想说：“不要紧，我很有空的，反正我现在也就是一人一车，到哪里都一样的。对了，你有车位吗？我能不能今晚在你车位上过夜？不瞒你说，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
　　时晚秋犹豫了，这是个男人，还是个陌生男人。
　　居冠玉很善解人意，看出了她的忧疑，耸耸肩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菜怎么样？合胃口吗？”
　　“很好，真的很好。”每个菜的味道都特别像是她妈妈的手艺。
　　“那就好。”他微笑时总是先笑，然后顿一顿，然后再笑出来。
　　“谢谢你。”她又说。
　　居冠玉眨眨眼，眼中的满足感溢于言表。
　　临走时，居冠玉很不好意思地问她能不能在这里洗漱完再走。
　　时晚秋觉得吃人嘴短，就同意了。居冠玉迅速跑进洗手间，生怕她反悔似的。出来时毛巾挂在脖子上，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前。明显是急匆匆的洗漱完毕，却仍然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她看着又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厨房和餐厅，摸摸得到了满足的肚皮，有些妥协了。
　　“次卧没收拾过，之前都是猫在住……”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失踪的时大喵，眼眶立刻泛红了，她打开次卧的门，深呼吸了一次，才接着说：“你……看看？”
　　居冠玉擦擦头发，戴上眼镜点点头。
　　时晚秋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独独为了他卸下了心中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备。
　　也许是时大喵突然不见了，自己第一次经历这种类似亲人走丢的慌张感。而居冠玉在这个时候出现，贴心的帮助她，让她心中产生了一种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奇怪的信任感。
　　居冠玉对房间非常满意，当场就签了合同。
　　银行短信提醒，七万两千元，押一年付一年。
　　钱到的时候时晚秋正在浴室里洗澡，其实是看着时大喵的洗漱用品嘤嘤的哭，水浇在她头上，和眼泪混在一起流下来。居冠玉一边收拾房间，一边深呼吸着，她极力压抑着的哭泣声在他听来清晰无比、犹在耳畔，他捶捶心脏处。
　　心脏飞速跳动着。
　　原来人类的身体，受情绪影响的时候，会变得这样异常。心跳加重，胃里一阵阵的收缩，手脚冰凉，头皮发麻，满心、满脑子都只想着那一个人。
　　这感觉很奇妙，居冠玉笑了，心觉甚喜。

　　时晚秋一夜没睡，第二天特地请了假，将夜里打印好的寻猫启事放在书包里，带上剪刀和胶水就要出门。
　　走到门口被一股大力拉了回来。把她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左手举着锅铲右手提着她的居冠玉。
　　他穿着她的小黄人围裙，一身的烟火气，很自然的说：“先吃饭，要不然你贴不了三张就得转行要饭了。”
　　“我不着急吃饭！”她皱眉推开他，转身就要出门。刚打开门，又被他整个人拉回来。
　　盛怒中听他轻笑道：“力气大点的确不错……”
　　“居冠玉！”时晚秋暴跳如雷。
　　“时晚秋。”居冠玉十分平静。
　　“你别管我！我的猫丢了！它现在可能正在挨饿受冻，可能被别的猫欺负，也可能遇到虐猫的人，我必须马上找到他。”
　　时晚秋想了一夜，越是想下去，越觉得害怕。她发了无数条寻猫的微博，被许多爱猫人士看到，收获了许多安慰，也听到了许多可怕的构想。
　　居冠玉把她按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塞给她一杯温水，逼她喝下去，然后拿起刀叉将点了酱油的煎蛋切下一块塞进她嘴里。
　　“你的猫，走丢过吗？”他问。
　　“没有，一次也没有，这次是我惹他生气了。”时晚秋想起又要哭了，被他冷言制止。
　　“你之前有带他出去过吗？”
　　“有，经常。”她无意识地咀嚼着。
　　“你经常带他出去，他一次都没有走丢过，你为什么认为他这次就是走丢了？”居冠玉试着去改变她的思路，手上的动作不停，一口接着一口喂食给她。
　　“他不见了啊！”时晚秋抓狂。
　　“这不是走丢了，是离家出走了。”居冠玉镇静极了。
　　离家出走？
　　“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他是否陷入了你想象的那种危险。猫是警惕性特别高的生物，他不会让自己轻易陷入困境，他离开了，是不想让你找到他，但不代表他看不见你。你的门一直关着，他是怎么出去的呢？也许他根本就没走呢？”
　　“你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没走？”
　　时晚秋觉得他的话好荒谬，这房子就这么大，任何地方都不见踪影的猫，难道是会隐形吗？
　　她推开居冠玉的手中不停投喂的叉子，指着餐桌上另一个卡通碗，正要反驳他，却惊愕到失语。
　　昨天晚上她新装进去的猫粮和小鱼干，不见了！
　　她抱着大喵的碗，看着干干净净的碗底，在餐桌旁凌乱了。居冠玉低头时露出笑容，很快被收敛。
　　时晚秋跑到阳台上，四下看了一圈，终于在隔壁脏兮兮的空调上找到了几个小小的脚印。

作者有话说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