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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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前夕，慕容黎梦起了过往。
不是那些似幻似真的神魔天宫。而是漫天劫火，倾塌的瑶光王宫，肆意陈列的尸体，满身鲜血的阿煦。
灭国后的每次下跪，每次抉择，每次杀人，在梦里都事无巨细的展现在他脑海里。
那些宛若刑罚一般的难过跟屈辱，一寸一寸，剥皮挫骨般痛苦难熬。
他梦起诸国君臣，梦起公孙玪，仲堃仪，也梦见死相可怖的骆珉。
他梦起数年前瑶光那场寒凉的大雨，宣城前停驻的天权大军。
梦见寒剑入腹的痛苦。那时不曾顾及的疼痛，在梦里却百倍放大。
他梦见阿煦一脸失望：“阿黎，我给的性命，不是要你儿女情长的。”
“阿黎，你明明可以战胜天权，成为天下之主。”
慕容黎焦急解释：“阿煦，我是为了你，我……”
“阿黎。”阿煦挥手打断他的话，轻柔开口：“我不用活着。但是我想看瑶光百年和平，盛世繁荣，再无战乱。”
多年前瑶光灭国，一场浩劫而至如大难临头。
灭国流亡后，他也是这么想的。
百年和平，盛世繁荣，再无战乱。
如此简单，却历尽千帆也难以实现。
大雨滂沱，阿煦的身影也慢慢变得透明。他微笑，如皖烟清淡：“阿黎，得幸归来的，已不再是我。”
梦里，慕容黎也感受到了雨水的阴冷，他看到那些死去的人，顶着惨白的面孔，质问他，可曾心有愧疚。
往事如烟，那些愧疚跟自责，如同寒凉的雨水将他淹没。
“阿离，阿离！醒醒。”耳畔传来执明焦急的呼喊，他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睛，入眼的，是满头大汗的执明。
白发垂到他脸上，看进眼里，刺的他心头寒凉。
“我问心有愧。”这是慕容黎睁眼说的头一句话。声音嘶哑，眼神混沌，却又好像藏了些别的东西。
执明顿了顿，眼神躲闪。
他转身，去斟茶水，然后轻扶起慕容黎，柔声道：“阿离，来，先喝些水。”
温水入喉，慕容黎眼神恢复清明，执明才小心翼翼的问：“阿离，可是做噩梦了。”
“嗯，梦起了瑶光灭国后的那段日子。”深秋的天，话语里也多了几分凉气。
心疼，依旧来的猝不及防。
执明踌躇着，开口间温柔似水：“阿离，很难过吧。”
从未问过的，不是不关心，只是不敢。不敢想象那般年幼的慕容离是怎样扛起家国重担，那般骄傲的瑶光王子，是怎样一次又次一朝别人屈膝下跪。
他怕自己问了，便会止不住心软。
瓷杯的热水未通四肢百骸，便已凉透，慕容黎轻靠在床头，笑意未尽：“是啊～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捱。想起我为奴的百姓，想起亲友血仇，想起不得已的算计，杀人，便觉得每一刻都活在地狱里。那时候，活着当真不如死了痛快。”
王庭纷扰寂寞成花，往事破碎回首成冰。
执明摸着他的头顶，哄孩子般：“阿离莫怕，都过去了。”
语声轻慢，却不知到底是在哄谁。
慕容黎浅笑，搁下杯子道：“休息吧，明日还要赶往羌族，舟车劳顿的。”
烛光熄灭，执明在他身后躺下，自然而然的将慕容黎抱进怀里。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句，我问心有愧。
思虑良久，他还是问出了口。
一片沉寂，就当他以为慕容离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人清冽的声音传来：“在梦里，看到了从前那些利用，觉得心有愧疚。其实愧疚一直有，从利用你的那一刻开始。”
“那，现在呢？”犹犹豫豫，又小心翼翼。
“如今我待你真诚，抛却过往，自是问心无愧。你呢，待我也真诚对么。”
“当然！”回答急促，像是在证明什么。
“阿离，不信么。”
慕容离嗤笑：“自然，是信的。睡吧。”
我起初接近，满心算计，所以问心有愧。
你真诚相待，我满心利用，所以问心有愧。
你付之真心，我决绝离去，所以问心有愧。
诸国之事，数次算计，将你拖入战火，所以问心有愧。
因我之故，害你亲友离殇，所以问心有愧。
有因才有果，有欠才有愧。
若有一天，你欠了我，我也会一分不差讨回来。
爱恨取舍，向来公平。
长街灯未尽，天际夜将明。
东方第一道霞光破云而出的时候，天权的车架已经出了天权王城。
山道层层环绕，青山披着薄雾，迎着朝阳，自然之景，美不胜收。
车内设有软榻，执明窝着，在处理政务。
少年白发，眉头紧锁。重逢后，在慕容黎的记忆里，那人的眉头，好像就没松开过。
国事，到底是累人的。
他支着头，仔细端详，试图从那个一国之君身上找到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可细看之下，却让他陡然心惊。几经何时，在慕容黎看不到的地方，那个要为他摘月亮的少年，悄然长成了令他陌生的模样。
不像了，一点都不像。
那人眉眼凌厉，举手抬足，杀伐果断。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为一人负天下的稚气少年。
他终究成了帝王，千帆过尽，少年不在。
羌族是权瑶国土外的一个草原大族，每年会向权瑶提供战马，动物皮毛，以及稀有药材。
而权瑶则会提供兵器甲胄，作为交换。
两族互相扶持，也互相牵制。
羌族草原开阔，树林山野众多，是狩猎的不二选择。
说是狩猎，实则是一种变相的视察。
从天权到羌族，路程需要五六天，沿途设有驿站，在即将抵达羌族王宫的那个晚上，执明显的万分紧张又不安。
舟车劳顿，慕容黎一身疲惫，执明却缠着他，床笫之上，一遍又一遍，不知疲惫。
河蟹……
他费力抬手，捧着执明的脸，用染了情欲的眸子看着他，问道：“王上，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他染了薄红的眸子，隐忍皱起的眉头，执明透红的瞳孔似是起了雾气：“阿离，我爱你，你信么？”
抚慰一般，慕容黎吻了吻他的下颚：“信，你说的，我都信。”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我爱你。好么？”鼻头酸涩，执明张口也满是苦涩。
得来不易，所以珍惜。他怕有一天，他又把好不容易守住的东西，越推越远。
“好，我记得，你爱我。”
听到这句话，执明才松下一口气，揽着慕容黎睡去。
你说的，我都信，所以请别辜负我，好么？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风雨欲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