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陷》纸皮桃核

1、黄昏

　　落日余晖，残阳嗜血。车水马龙的城市踏着一成不变的节奏，把很多人捧起，又把很多人踩在脚底。
　　楼杉肩上搭着西装褂，白衬衫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着经年未洗的气味。
　　楼杉其人，除了找工作会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一点，其余时候就是个死宅，宅得潇洒恣意，并且邋遢到令人发指。
　　这不，刚刚面试失败，一出人家公司，立马不着四六，脱了西装搭在肩上，活脱脱一市井流氓。
　　幸得没被收了，祸害人家公司。
　　楼杉觉得无趣，摸摸自己硌手的下巴。原想着留着胡子，显得成熟，没想到坏就坏在这一下巴胡子上。万年死宅的他，有些搞不明白那几个面试官的审美。
　　男人不就该邋里邋遢吗？
　　然而社会审美不敢与他苟同，无情地把他送回家面壁思过，好好揣测这个时代的审美走向。
　　楼杉感觉自己特别累，又不想回家。于是晃荡在离家不远的小公园里，后来实在没力气了，叼着烟，屁股粘在公园椅上不动了。
　　点烟，仰头，朝天空喷口烟。
　　他盯着升腾的烟，刚开始势头很猛地撞击天空，随后柔和，最后消失。
　　看天还没黑，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天一黑，他就回家。然后一个星期不出门，也不去找那什么狗屁工作。
　　就在他放空自己，信马由缰走神的时候，有几个慌慌张张的人跌跌撞撞跑过来，也将喧哗带过来。吵得他不得不悬崖勒马，粗暴地扯回自己无踪的思绪。
　　“疯了疯了！他们一定是疯了！”跌在地上的人，弓着身子，颤巍巍地按着自己的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楼杉眉毛一挑，心里搓火，我看你才是疯子。这么大一个公园，就不能找个别的地方发疯吗？
　　啧！
　　“喂！你怎么了？”楼杉的口气并不怎么友好，隐隐带着点迁怒的嫌疑。
　　跌倒的人，犹如惊弓之鸟，吓得面色有惨白，显然是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位人椅合一的古怪人士。
　　“啊！你你你……”惨叫一声，手指着楼杉，激动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楼杉才注意到他一手血迹，另外一条垂着的胳膊上血液还在不挺地往外洇。
　　这人不会是遇到什么□□了吧。楼杉的头开始疼起来了。
　　还没等他回神，坐在地上的男子开始不自然地抽搐，嘴巴里发出滋滋的口水声。楼杉想凑近看看他到底做什么妖，下一秒这人就以人类不可能扭出的角度抬起头。
　　张目欲裂，只剩眼白的眼睛显得非常诡异。而那张狂犬病一样的臭嘴正在向他咬来。
　　楼杉的大脑空白片刻，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杉子！躲开！”
　　楼杉惊醒，下意识蹲下，躲开了隔壁王大爷的无敌拐杖。发疯的男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棍子招呼上大头，闷响一声，倒地不起了。
　　王大爷脚不利索，此时却疾走如飞，提溜起依然呆呆的楼杉开始玩命的疯跑。
　　楼杉怎么受得了，后面几乎是靠王大爷拖着走。王大爷嫌他跑得慢，不免骂上几句没用，倒是没放开他。
　　“就知道整天缩在屋子里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中看不中用！”
　　楼杉想，自己不仅不中用，还不中看。
　　他也不眼斜，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喘气之余，急急问道：“这都是怎么了？”
　　都快跑断他这双缺乏锻炼的腿了，腰也不行了。
　　“不跑！不跑你就等死吧！”王大爷兴许是太激动了，唾沫星子喷了楼杉一脸，险些将他呛着。
　　楼杉更不明白了，这跑路和活命有什么关系？
　　联想到刚才那人不正常的表现，再结合他无边的脑洞，一个不好的猜测横空出世。
　　生化危机了？！
　　王大爷显然是不想顾忌这位“中看不中用”的年轻人，到自家门口，抬腿，送楼杉一脚，自己钻屋子里去了。
　　“你小子现在给我回去，门窗锁好了，不准出来！”
　　这是王大爷最后一句话。
　　以至于楼杉后来回忆，还感慨，这世上真存在“最后一句话”这种东西。
　　楼杉揉揉屁股，并没有在意自己男人尊严受到一位腿脚不利索老头蔑视。
　　哆哆嗦嗦摸出钥匙，锁个严实，确认再三，才放心地趴在地砖上没命地喘气。
　　真的是生化危机，他楼杉，可能活不过一天。这样的想法，让他在这个夏夜里，无数次惊醒，强打着精神，战战兢兢一晚上。
　　神奇的是，这一夜风平浪静。
　　晨光带着格格不入的平静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楼杉的眼皮上。他昨晚还是扛不住睡着了。
　　隐隐有鸟雀叽叽喳喳，风过树叶沙沙作响，楼杉把手搭在眼皮上，试图阻挡扰人清梦的阳光。
　　平凡而安宁的早晨，让他觉得昨天的一切不过是场闹剧。
　　你当这是拍电影吗？随随便便地来一场无妄之灾，刺激一下感官？缓解一下生活？
　　楼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咯咯咯笑几声，无奈地起床，抬眼就看见自己白白的衬衫上的血迹。
　　扎眼得很。
　　这特么，不是做梦啊！
　　大脑空白几秒，楼杉轻手轻脚挪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将这个世界一览无余。
　　这个世界疯了！
　　楼杉家所在的区域，是当年安抚老兵的家属区。单门别院，后面就是他昨天停留的小公园。
　　那小公园被打理的不错，鸟语花香的，看着挺赏心悦目。是楼杉为数不多喜欢的地方之一。
　　房子是他爷爷的，父母过世后一直是他在用。周围邻居看着他长大，对他冷嘲热讽之余，不忘施舍他。他又天生不要脸，自然不会客气。
　　所以，一个穷鬼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楼杉本能的小心翼翼，窥探着窗外，留神不与那些怪物对上眼，直觉告诉他，对上眼，会有生命危险。
　　游荡在公园里的丧尸不多，里面还有个眼熟的——昨天被王大爷拐杖招呼过的仁兄。头维持着被打偏的造型，脖子脸上青经凸起，没有目的地晃荡。
　　楼杉心里松口气，悄悄退回床边，打开手机，发现没电了，惊得他试了一圈家里的电器，还是有电的。
　　情况似乎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只是在不能确定，什么能吸引丧尸注意的情况下，楼杉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确定的是，目前应该是安全的，没有断电，也没有断……水！？
　　想到这里的楼杉，急急试了一下水龙头，发现水也在，心里又踏实了一些。
　　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酸痛的双腿，以及饥饿的肚子。不敢弄出动静，泡两桶方便面解决温饱问题。
　　楼杉不敢弄出动静，不代表其它人不敢，尤其是上了年纪得老年人。
　　“目前暴动原因不详，请各位市民待在家里，锁好门窗，以确保人生安全。再重复一遍，请广大市民……”
　　播音员的声音洪亮而刻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苍白的话语，在死寂的居民区里异常的刺耳。
　　209的张奶奶，这些年耳朵不好使，腿早就摊了。老太太脾气不好，难相处，平时不出门就爱听广播，声音还开得老大。
　　楼杉原来最烦这个，他颠倒黑白的生活最大的绊脚石就是这位老太太。
　　一瞬间里，楼杉好似听见了很多人吸气的声音，这不奇怪，因为他也抽了口凉气，屏息以待，将会发生，在他脑海里已经成型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