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橘》一只刺猬233

2、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开学已经整整一周了。

　　今明两天是迎新日，学校里可以说是热闹极了，到处都是新生，稚气的面庞，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双眼，还有面颊上抑制不住的喜悦。新生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一样的气场。许沁明白他们眼睛里闪烁的是什么，是期待。对于新学校，新生活的憧憬总是很容易表现在一双双澄澈的眼睛里。

　　许沁曾经也是如此。

　　和室友张锦缘一起去教学楼上课的路上，几百米的距离俩人被拦住问了三次路。这种场合，许沁一般懒得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热情的锦缘恨不得亲自把怯生生的小学妹小学弟们送到目的地才好。许沁不由地轻声提醒：“路痴小姐，咱们这节课可是要点名的哦，不能迟到的。你在这里当活路牌吧，我先走了！”小学妹一听到“路痴”二字就满脸疑惑：难道学姐不认识路给我乱指的吗？锦缘一边伸手拉住假意向前走的许沁，一边回头向小学妹嘱咐道：“你就照我说的往前走，等到了前面路口你再问迎新的志愿者就好啦！”小学妹感激地回答：“谢谢学姐！”

　　张锦缘同学是个不分东南西北，出门只知道左右的路痴，一旦离开熟悉的地方马上懵圈，出去玩要么就是许沁带路，要么就是她自己依靠手机导航的语音提醒，为此走了多少冤枉路，估计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吧。

　　“喂！许沁同学，你当着小学妹的面揭穿我，也太不厚道了吧！”锦缘挠挠许沁的腰，表示不满。许沁不管她的抱怨，拉着她往前跑：“张大小姐，再不快点咱们真的赶不及了！”正是上下课的高峰期，再加上迎新，林荫道上挤满了人，到处都是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路面上滚动的声音，全国各地的方言，好不热闹。

　　许沁拉着张锦缘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往主教学楼狂奔。“我跑不动了！”锦缘拖着许沁的手，开始放慢步调。就在这时，上课铃响了，许沁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回头想使劲拖着锦缘往前跑，却一不留神侧身撞到了一个高挺的脊背。

　　眼看着就要和水泥路面来一次面对面的亲密接触，许沁也感觉到自己控制不住地往地面倾倒下去，张锦缘的惊呼响彻耳畔。突然一个看上去并不怎么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捞住了自己，就像是不断下沉的人看到了水面上的一根浮木，许沁下意识地抓住了这个白净到几乎看不到毛孔的手臂，说时迟那时快，手臂的主人一用力把许沁抱住了，免得她摔倒在地。许沁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忽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正倚靠在一个陌生男生的肩膀上。

　　男生个头很高，许沁的头顶才到他的肩膀下方一点的位置。太尴尬了，许沁完全不好意思抬头，立马松开自己紧紧抓住的手臂。男生也意识到了不妥，放开了许沁。“许沁你没事儿吧。”锦缘走上前来扶着她，“没事儿，咱们走吧。”而后向男生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完全不敢看对方的神情，真的是太冒失了。说完就拉着张锦缘继续向教学楼方向跑去。

　　男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着急忙慌往前奔跑的身影，轻轻地感叹了一句“冒失鬼”。身边的另一个男生没有听清，问他：“顾衡，你说什么？”“没什么，我们走吧。”

　　当许沁和张锦缘气喘吁吁地冲到三楼的阶梯教室的时候，身着深灰色套装的马原老师刚好合上手里的点名册，看到门口杵着的两个身影，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点名结束了，三次点名不到就不用参加期末考试了，直接重修好了。”“别介啊，老师，我们路上遇到新生问路，所以来迟了！”看热闹的同学们听到张锦缘这样牵强的解释，哄堂大笑，搞得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笑什么啊，真是的，本来就是啊。”锦缘和许沁咬耳朵。

　　马原老师显然是很厌烦学生迟到的，看也不看她俩就抬了抬右手说了一句：“给我到后面坐着去。”许沁如释重负地赶紧答了一声“谢谢老师”，就拉着张锦缘往后排走。“这个师太真不厚道，每次都把后门锁上不让人进，只能从前门走，众目睽睽的，尴尬死了。”锦缘还在碎碎念，“好啦，别怕，就一次而已，没什么影响的，下次记住早点出门就好啦！”许沁安慰道。

　　大学里总是会有这样让人无奈的课，对于高中读文科的学生而言，本科阶段的马原课不仅教材没有逻辑，而且老师讲课也很催眠，完全没有高中时期的政治课精彩。往往是这些大课的老师，非常重视出勤率，还喜欢出其不意地喊同学起来回答问题。张锦缘习惯在这类“水课”上看小说，许沁一般会提前准备好阅读材料，通常状态好的时候一节课能精读一篇千字以上的文章。

　　正在钻研一篇又长又难的文章的时候，许沁的面前多了一张字条。这年头上课还传字条的小学生伎俩肯定是锦缘无疑了。果不其然，从学校印发的练习簿的某一页随手撕下的字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锦缘同学的草书：沁沁，你知道你刚才撞到的那个男生有多好看吗？许沁歪着头，假装认真地思考了半分钟，回复道：我没看啊。

　　的确，那么尴尬的场景，对方还貌似是一个新生，好歹也是长一级的学姐了，这么不庄重，说起来总有点羞赧。把纸条推给身旁的锦缘之后，许沁有点走神。不一会儿，小纸片又出现在眼前：是真的好看，怎么说呢，是那种清秀、白净得让人想欺负的类型，但是绝对不娘！可惜了你没看到！！许沁失笑，用这么多惊叹号我也没有办法和你感同身受啊，没看到就是没看到嘛。索性决定不理身旁犯花痴的姑娘，自顾自地继续读起文章来。

　　张锦缘遗憾地摇了摇头，感叹许沁错失一朵桃花。不过想来也释然了，大一军训还没有结束，同寝室的耿璞就和一个学长火速确定了恋爱关系，祝婷婷虽然没有男朋友，但是平安夜的苹果总是吃不完，平时过什么节日也从不缺礼物。反观许沁这个“异类”还真是六根清净，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一点都没有想谈恋爱的意思。

　　许沁学累了偶尔抬头看看周围的同学，男生们多半沉迷于手机游戏，女生们看视频看书的比较多。后来转念一想，认真听课的同学肯定都坐在前排呢，后排永远是一些没心思上课的同学们，这也算是大学里的一种生态了吧。

　　大二的课程还是比较多的，一节课结束，许沁又和张锦缘往另外一个教学楼跑。上午十点到十点一刻的课间是全校人最多的时候，校车把老师从另一个校区送到这个新校区来，学生们在不同的教学楼之间穿梭，偶尔从主教学楼的高层往下看，人头攒动的场面丝毫不逊色于每年的春运。

　　许沁有时候会觉得这样总是忙着上课、忙着写作业、忙着背书，几乎总是围绕着教学楼、食堂、图书馆和寝室打转的日子有点无聊，尽管自己不参加任何社团，也很少参与学生会的活动，但是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忙到没有时间发呆。反而是高中，临窗靠墙坐的日子里总有时间静静地想想自己的小心思。后来转念一想，忙碌一点也好，这样或许能忘记那个名字也未可知。

　　开学的第三周，照旧是秋日的某个清晨。大二大三的学生们上课，大一的新生已经开始军训了。江城的春天和秋天都特别短暂，当家乡小城黄叶飘零的时候，这里的午后仍暑气蒸腾。只有清晨，整个城市还没有醒来的时候，许沁站在几乎空无一人的操场旁的林荫道上，才能感觉到丝丝秋意。

　　今天只有一节空课，许沁中午不打算回寝室休息了，所以把下午上课要用的书也塞进了书包里，再加上一本朗氏大词典，着实觉得有点累。结束了早读任务，许沁不紧不慢地向常去的那家粥铺走去。自从大一上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发现了这家粥铺，许沁就成了雷打不动的常客。久而久之也就和李叔李婶熟识了。可能因为是同乡的缘故吧，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同样身在千里之外的异地，难免情感上会亲近一点。
　　依旧是门庭若市，许沁老远就看到小巷里挤满了吃早餐的人。“李婶，一碗青菜粥和一个烧麦。”“好嘞！”好不容易看到有一个空位，许沁放下书包准备去取餐。“李婶早上好！”“哎，小姑娘早！”许沁走近用家乡话和李婶打招呼，不经意间看到李婶右手手腕处贴着一块膏药，关切地问道：“李婶你手扭伤了吗？”“是啊，昨天干活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手给扭着了，人老了啊，不中用了，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总会出毛病的。”许沁接过李婶手里的勺，给客人盛粥：“我来帮您吧，您休息一会儿。”“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没事儿的，这点小伤不要紧的。”李婶拒绝道。李叔在旁边一边揉面一边回头和许沁说话：“小姑娘，不好叫你帮忙的啊。”“没事儿，一点小事而已。”李婶看到许沁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推辞，去一旁收拾桌子了。许沁麻利地给来买早餐的人盛粥，把包子装到袋子里。

　　江城的生活习惯会让人觉得很速食，一次性用品泛滥成灾，大多数人人都习惯打包带走，一边走路一边解决早餐，省事省时。“李叔，你们请的兼职很不错嘛。”一些常客和李叔开玩笑，李叔憨厚地一笑，倒是李婶和大家解释说：“小姑娘不是兼职，她是我们的小老乡，来帮忙的。”说完感激地看着许沁。许沁把打包好的食物递给排队的阿姨，然后继续招呼下一位顾客。

　　渐渐的客人就少了起来，差不多快要过上班和上学的高峰期了。李婶感激地抓着许沁的手，眼眶都泛红了。就在许沁不知如何回应李婶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是王晓蕾的电话。“喂，晓蕾，怎么了呢？”“许沁你在哪儿？快要上课了！”“什么课？不是没有早课吗？”“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没有看班群，昨天班长通知说，之前学校教务系统有问题，咱们的课表不对，原本单周才有的马原课改成单双周都有，但是结课时间提前了两周。不说了，你快来上课！我记得你上次点名就没有到吧，小心师太挂你！”

　　挂了电话许沁突然着急起来，从粥铺到主教学楼要先通过南校门，再经过操场，然后绕过管院和国际学院，这段路程，就算许沁走得再快也要一刻钟吧，但是现在已经快要八点一刻了，八点二十就上课了啊！怎么办呢？“小姑娘上课要迟到了？”李叔推来一辆有点老旧的自行车，一下子解决了许沁的燃眉之急，“谢谢李叔！我晚上就来还你！”“不用急，路上小心啊！”“好嘞！”话音未落许沁就骑上车，飞速地往学校赶。

　　正是军训的时候，新生穿着迷彩服绿油油地霸占着学校每一条林荫道。许沁在心里计算，如果不从管院和国际学院中间的路绕，而是直接从管院正门过的话，大概可以节约三分钟的路程，但是管院正门前是学校的主干道，肯定有军训方阵在。学校的军训还是比较严格的，比如绝对不允许学生带手机，而且早上七点半就开始军训，教官都是本校大四的国防生，各个精力十足，“虐待”起这些大一的学弟学妹们来毫不手软。许沁有点担心从军训方阵旁边经过会被死板教条的教官教训，说什么纪律、要求之类的话，但是现在上课在即，已经是马原老师黑名单上的一员了，再迟到真的有点说不过去了。想了一想，决定横下心来，从管院正门前走。

　　许沁骑得飞快，字典在车筐里一颠一颠的，离军训方阵越来越近，也就越心虚，只能假装心里不害怕，拼命向前，祈祷自己能顺利过关。突然感觉被人拉住了车子后面的座位，许沁骑不动了，车子和人一起都路旁一歪，差点重心不稳摔在地上。新生门正在站军姿，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虽然一个个好像旁若无人的样子，但是她明显感觉到有好事者看戏的眼光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干什么？”许沁怒气冲冲地回头，瞪着拉住自己的人。瘦高个头，穿着一身军装，袖章上写着“国防生”的字样，面庞瘦削，眼睛却囧囧有神，有点好笑又好气似得看着许沁：“同学，我们正在军训，不可以穿越军训方阵。你几年级了啊，军训的时候教官没有和你说吗？”“我上课要迟到了。”许沁有点底气不足地辩解道，说着想继续往前骑，然后根本骑不动，原来这个人还紧紧地拉住自己的车座不放手。教官没有说话，看着许沁做无用功。许沁试了几次，不得不承认男女力量的悬殊，自行车几乎纹丝不动。

　　许沁有点气不过，这个人显然在耽误自己的时间。“我真的要迟到了！”“这和我没有关系，你得原路返回。”“凭什么？”突然起了坏脾气，许沁仰头瞪着这个高个子，有点不服气。“不能穿越军训方阵是学校的规定，你妨碍到我们正常的军训了。”“还有没有道理了，凭什么军训就不让人走路了，你们军训还妨碍到同学的正常生活了呢！”牙尖嘴利，明明犯了错还不承认，这是徐翼展对许沁的第一印象。但是这个小姑娘生起气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教官似乎不想再和这个无理取闹的女同学继续无意义地争执下去，看到车筐里有一本字典，就顺手拿起来，想翻一翻扉页有没有写名字。还在试图蹬车的许沁感到没有一股向后的牵制力了，开心地骑上车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字典被这个人拿去了。就要上课了，已经迟到过一次，怎么办？要字典还是去上课？权衡了一秒钟之后，许沁狠下心来骑走了，心里盘算着打听一下是哪个学院在管院门口军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大不了自己找上门去要回来不就好了，教官显然和自己不是同专业的，留着这本字典也没有用。

　　字典刚刚拿到手还没有来得及翻开的徐翼展看到那个背着书包的身影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不禁哑然失笑。看来是真的上课要迟到了，字典都不要了。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两排规整的正楷字：德语系14级，许沁。方阵的另外一侧，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一直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场闹剧，在看到许沁的第一眼就突然想起来，这个不就是上个星期撞到自己的女生吗？还是这么冒失啊。嘴角上扬的微笑，顾衡自己并没有察觉。

　　听到动静的连长走过来问徐翼展发生了什么事情，徐翼展笑答道：“报告连长，刚才看到了一只兔子，这会儿应该跑远了。”连长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个破例从三年级选出来的教官，回帐篷乘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