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惊鸿》云为倾

3、惊鸿一舞

　　景孝帝六十一年。
　　轻歌坊是全京城最有名的秦楼楚馆，非富商显贵不得入。民间有言此坊有皇室背景，虽不知真假但无疑彰显了轻歌坊的不凡，这生意自然做的风生水起。
　　今日兵部尚书的小公子在轻歌坊门前被告知有贵客办酒宴拒接接待散客，这可着实把小公子吓了一跳。什么人来头这么大，竟能包下整个轻歌坊，这可不是光有钱便能办到的。小公子虽然好奇，却也只得打道回府。刚入家门便见自己的尚书老爹一身华服向外走，连忙请安道，“见过爹。”
　　“嗯。”
　　“爹，你这是”
　　“今晚永安侯在轻歌坊设宴为大将军接风，我这就去赴宴，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出去给我惹事。”尚书大人说着上了轿子，暗道：“要变天了啊……”
　　此时轻歌坊二楼，一玄衣男子轻扣一扇雕花漆门，闻应声便推门而入。
　　“王爷来此有何事吩咐”房中女子并未起身，对着铜镜描红。
　　“无事便不能来看你”永安侯轻笑道。
　　“王爷若无事便请回吧，客人要到了。”
　　永安侯挑了挑眉，眼里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木颖你总是这么不可爱。”
　　“小女子自小羁旅漂泊，幸得老王爷赏识，在王爷府上跳舞，从小见惯世情冷暖，未得父母宠爱，自然比不得那些大家千金识趣，会讨王爷欢心。”女子手上未停，艳丽的妆容渐渐在白皙如玉的脸上铺开，明明应该妖艳无双的，却因女子清冷的神情而少了几分妖艳，反而显得更加勾人。
　　“你这是在怪本王”
　　“不敢。”
　　“罢了，木颖，你可有信心”知道木颖一贯的性子，永安侯也不想多言。
　　女子回眸瞥了一眼，道：“韩大将军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全京城多少千金名伶被他明里暗里拒绝过，我又何来的本事。”
　　男子笑了，“那不过是一群庸脂俗粉，怎么和你比得更何况你那支惊鸿舞，只是一眼，我便被惊艳了。金丝雀和雏鹰，想以他韩禹的秉性，必定偏爱后者。”永安侯转身，“你好好准备吧，若不成，只得送你入宫了，王府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永安侯走后，木颖独自坐了良久，铜镜里的人儿目光呆滞，有些悲戚的意味。“也罢，不都是关金丝雀的笼子吗？又有何分别。”
　　艳丽的妆容衬着苍白的脸色依旧不减惊艳，更何况木颖吸引人的地方从来不是皮相，而是于她并不合时宜的傲骨。那种不羁引人想占有，想禁锢，而骄傲，从来都是用来被摧毁的。
　　楼下渐渐热闹起来，薄薄的粉色系纱帐笼着柔婉的歌声，轻盈缥缈。木颖立在二楼的帷幔后，掀起一角，打量着坐在正位上的那道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酒过三巡，也算是给足了永安侯面子，韩禹正想着寻个借口离开，永安侯却先开口了，“韩将军，本王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还请笑纳。”
　　韩禹刚想推辞，却只听乐声骤停，一身红裙的女子赤足走到中央。女子乌黑的青丝用金钗简单的挽在脑后，红色的薄纱敷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妆容精致而艳丽。手足腕间均系有一串金色的铃铛，随着女子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韩禹拒绝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韩某一介武夫，欣赏不来歌舞，送给我未免暴殄天物了。”
　　“欸，韩将军不要这么说，这舞可跟寻常不一样，我这舞姬更是不凡，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拒绝的话，看过这支舞后再说也不迟。”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韩禹也是不能不看了。只是意料中的乐声未响起，那女子却动了。
　　玉足轻点，铃铛声响起，即使没有音乐，女子每一个舞步却都踩着节拍，衣诀飞扬。柔软的腰肢却带着力道，舒展的玉臂，仰起的脖颈宛若一只将要飞天的鸿鹄，高傲而自信。顿时满眼只有那一片红色，奔涌流淌，肆意，洒脱，而淋漓尽致。
　　韩禹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那女子，是用生命在跳舞。
　　韩禹自年少时就征战沙场，统御之军数百万，一直是个掌控者。这是他第一次有抓不住一个人的感觉。惊鸿舞是胡地的舞蹈，他常年驻守边关，自然见过跳的好的，却从未见过一个人能跳得如此肆意自如，好像那支舞已经融入了她的生命，象征着她的自由，不能分割，不可分割。对这个脸都尚未看清的女子，韩禹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她每一个步子，每一次展臂都牵动着他，随着节奏的不断加快，莫名的焦虑与心悸侵占着韩禹的内心，几乎要点燃他。
　　木颖的这支舞，妖娆而灵动，美不胜收。韩禹却体味出一种悲伤壮烈的味道。
　　红色的身影还在舞动，流衣宽袖，轻盈曼妙。女子头上的金钗不知何时已在舞姿中落地，青丝如瀑，堪堪及臀。暗红的液体蜿蜒盘踞在女子雪白的肌肤上，偶尔有一两滴悄然滑落，没入地毯里。在艳色的舞裙遮掩下，众人并未发觉异样，仍旧沉浸在舞蹈中，如痴如醉。只有韩禹敏感的发觉有一丝不对劲，常年浴血征战的经历让他对血腥味尤其敏感，当下心里警惕起来。
　　变故突然发生，木颖重心不稳，倒在了地毯上。几乎只有一瞬间，韩禹来到了木颖身边，看见了她腿上的血迹，未及多想，韩禹一把抱起地上的木颖，大步向外走去，“礼物我收下了，多谢王爷。”
　　永安侯用扇子支着下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韩禹看着怀里眼睛紧闭的女子，有些疑惑，血是从腿上留下的，应该是收了伤，可为何人会晕呢韩禹百思不得其解，奈何他不便查看，只得吩咐随从去请大夫，自己加速回府，只是木颖腿有伤不便于骑马，韩禹顾不得许多，一路疾跑，引得路人侧目。
　　韩禹毕竟没抱过姑娘，木颖被韩禹抱得更难受了，偷偷睁眼瞄了一眼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扫到韩禹紧张的神情，莫名觉得心里甜甜的，漾一起丝笑容。
　　其实木颖并未受伤，只是刚好来葵水了，加上那支舞耗费了太多精力，才一个不稳倒在地上，只是韩禹动作太快，他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已经被抱了出来，她一时情急，只好闭眼装晕。
　　飞奔进门，韩禹回到自己房间的外屋，将木颖稳稳的放在榻上，看着木颖苍白的脸色，难以言喻的焦虑感由心而生。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府里的丫鬟引着大夫走了进来。
　　号脉之后，大夫道，“这位姑娘只是贫血，且体质性寒血凝块不易排出，因此造成腹痛，并无大碍，让人打些热水来热敷，我再给她开几服药慢慢调理吧。”
　　韩禹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只吩咐丫鬟去打热水，自己追问道，“大夫，那这姑娘到底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晕倒可能是贫血所致，醒过来便没事了，平时在饮食方面多注意吃补血的食物就好。每月这几天不要碰冷水，冷食更不要沾。”
　　韩禹更疑惑了，有些急了，“难道这是什么疑难杂症，还会每月发作一次可我看他腿上有血啊，是不是失血过多”
　　大夫笑了，捋了捋他白色的胡子，道：“年轻人啊，这姑娘这是来葵水了，每个姑娘都会经历的，不是什么病，就代表着她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韩禹虽然对这些知道的甚少，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立刻反应过来，脸微微发红，“谢，谢谢大夫，我送您出去吧。”
　　两人走后，木颖才睁开眼睛，偷偷笑了出来，心道：“这将军也太可爱了吧，这都能脸红。”
　　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注定了今生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