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杀了小丑

2、第二章

　　柒
　　初家位于长安城外一个小镇，几年前当战火烧起来的时候却意外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镇门口色彩斑驳的旗帜，山脚下常客三俩的酒肆，以及巷尽头年岁已久的初家宗祠，一路而来所见所闻似乎和记忆中的故乡没有太多差异，就连院子里与他同岁的枫树枝干上的纹路也分外熟悉。
　　就好像四年来什么都没改变，可是初十又觉得这些熟悉的景致曾离他非常遥远。
　　“师姐可否在此稍等片刻，我出谷的事还没能通知家中长辈，请容我先去和他们报声平安。”
　　“嗯嗯，好啊。”
　　暖黄颜色的日光自上而下倾泄出来。蓝裙的少女静静站在红枫树下，逆光的角度使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不过想来也是和平时无二的清浅笑容——毕竟连声音几乎都要溢出来淡淡的笑意。

　　捌
　　穿过会客用的大厅再走不远便是初十父母居住的院子。院里的布置也同记忆中相差无多，初十甚至还能瞥见自己儿时调皮造成的破坏——些许假山青苔下隐匿的歪曲小字。他还记得那是自己刚识字时与私塾好友一起留下的纪念，只是不知四年不见好友现在过得如何。
　　等问候过父母再去好友家看看吧。
　　初十边想边收回思绪，抬手轻轻敲了几下红漆的木门，却无人应答。他等了片刻唤了声母亲，又敲了两下门，见依旧毫无反应便拉住一旁木讷扫地的小厮询问起来。
　　“夫人去庙里求佛了，”那名小厮呆楞的站了会才回到，“老爷的话，平时出门没有要事都不会特地吩咐，所以小的也不知道老爷去哪了。”
　　初十了然，挥手示意小厮已经没事了让他忙自己的便离开了。
　　初家夫人一直是虔诚的信徒，时常会去山中寺庙求佛，甚至连初十也是夫人在求佛归来途中所得——初十并非夫人亲生，但带回家后却发现孩子有着自己与丈夫的血脉，便觉得初十是上天对初家的恩惠，也不曾隐瞒他是自己所捡来的事实。

　　玖
　　“据说初十小师弟是在漫天大雪的日子被捡到的。小小的婴儿被包裹严实放在了一棵枯藤老树之下，初家夫人刚从寺庙求佛回来，路过的时候起先还未发现，而后听见孩子的哭声寻觅一番才看到树下被遗弃的婴儿。初家生意壮大却一直没有子嗣，夫人觉得求子归来路上能捡到了一个婴儿显然是天意，恰逢当日正好年初十，图个吉利便将其取名初十。”
　　这是就连云深都知道的事情，在某一次初十教导花谷所收养的孩子们，孩子们谈及父母身世而又问初十的时候，云深便笑着先说了出来，绘声绘色的样子仿佛当时捡到孩子的初家夫人是她一般。
　　“——诶？怎么可能，肯定是云深大师父又欺负我们不懂事！”
　　“是啊是啊，云深大师父太坏了，我要听初十小师父说才信！”
　　……
　　孩子们当然不信，只觉得云深是在唬他们的，而云深也时常会用新奇的小玩意儿捉弄人，确实早已没了为人师长的威严。
　　“我才没有骗你们呢——”她佯装怒气拉长着声音，脸上确是越来越止不住的笑意，然后一把拽出来努力安抚孩子的初十，“不然让你们初十小师父评评我说的对不对？”
　　“差不多是这样的，不过没有师姐说的那么夸张吧。”初十拍了拍身前一个孩子的头，有点惊讶云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这可是他以前喝醉了亲口告诉我的哦。”少女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得意的给出了解释，不过初十倒是想了许久都不记得自己有和云深醉酒过，只以为是醉酒太严重以至于那时的记忆混乱了。

　　拾
　　翌日，初十去幼时好友家拜访却未能遇见人，便领着云深上街采购，也能带她玩耍一番。毕竟虽然镇子不大，却比万花谷中繁华许多。
　　初十发现云深虽然对于置办衣物的兴趣不大，但若是路过木刻糖画之类的手艺摊子便会停留许久，这时候倒更像是个小他两岁的懵懂小姑娘，而非以一敌十能笑着夺人性命的花间大师姐。
　　最后云深是在一间木偶店拉着初十一块停下来。
　　穿过店门口如同守卫的偶人进入里间时，初十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如果说店外的木偶仅仅是形似真人，那么眼前这些的大大小小的木偶除开形似外甚至眉眼间带着人的神情，而关节连接处又偏偏告诉他这只是木偶而已。
　　“太漂亮了……”
　　云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到了店铺最里面，正蹲着身子仔细观看一个手臂高的木偶。初十走近才发现那个木偶连关节都被巧妙的隐藏起来，乍一看真像个被施法变小的人儿，就是面目看着有点眼熟。
　　“简直和小初十一模一样啊。”
　　简直和缩小的自己一模一样！直到云深这么感叹到他才发现，这个木偶与自己十足的相像，难不成是初家长辈太过思念自己而定做的？等他回过神想要找店家问个清楚时才发现已经被云深拉着离开了木偶店，而云深手中还拎着那个缩小版的“自己”……
　　看来就这么被买走应该不是定做的了，等以后再找时间问问好了。

　　拾壹
　　自初十回到初家已有四日，而外出的初家长辈们却依旧不见踪迹，就连好友也消失了一般，连着三日没能逮着身影。初十心里着急，想要先去山中寺庙寻找母亲，便告知了云深他的决定。
　　少女听到的时候连笑容都忘了带上，拧着眉毛似乎很纠结。
　　“一定要去吗？”
　　“嗯。”
　　“什么时候去？”
　　“就今天。”
　　“晚点不行吗？”
　　“我担心母亲……”而且他最近总是梦到不详的事情，梦到家破人亡，梦到身死异乡。
　　“那我陪你去吧，万一遇到危险我还能帮上忙。”
　　初十本来想拒绝，毕竟他带云深出万花谷是为了答谢。但他看见云深少有的不笑的脸时却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只得同意了云深同行的要求。
　　“好，但是师姐，如果可以的话，”他抿了抿唇，犹豫了些许才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在母亲面前，希望不要让她老人家见血。”
　　“没问题呢，”少女听到他同意时便又笑了起来，依旧是浅浅的眉眼弯弯的笑。

　　拾贰
　　按理来说上山的路比起出谷的路应该是短了许多的，但初十却觉得脚下的石阶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远山处能看见寺庙建筑，空中升起袅袅青烟，隐约还能看见寺庙门口三三两两的僧人。偶尔会有行色匆匆的信徒擦肩而过，初十还来不及同其交谈询问便看着人走远了，反复几次后他不由得抱怨了句“真奇怪”。
　　“就算有几年不来了，我记得去寺庙的路也没这么远的，而且这些人也好奇怪，像是着魔了一样。”初十停下喘了口气，回头见到云深倒是一副完全不累的模样，有点羡慕云深修行花间时对于体力的锻炼，干巴巴的说，“师姐体力真好。”其实初十修行离经时也有体力训练，只是相较于云深的训练量实在太少了。
　　云深只是站着笑而不语。
　　等初十休息够了，他们便继续出发。似乎是之前自己的抱怨起了作用，他总算觉得离寺庙近了一点，只是路途上的行人少了，不，应该说是完全没有了。
　　随着离寺庙的距离越来越近，初十心里的不安也在逐渐扩大。他总觉得自己来过这，不是在幼时陪同母亲而来，而是如同此时此刻一样，为寻找母亲而来。

　　拾叁
　　他又想到了自己那不祥的梦。
　　短短一个夜晚他却一连进入了四五个梦境。梦里细节他不太记得清楚了，大抵是战火波及亦或是叛乱所致，但结局却总是逃不开初家覆灭。
　　而他似乎总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寺庙中——犹如现在，石阶的尽头没有途中远望所看见的僧客三两成群的热闹，而是堆满乱石枯枝的萧瑟。
　　这不是寺庙。
　　——这是一个被战火洗礼的寺庙遗址。

　　拾
　　初十震惊极了，甚至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发出呜咽之类意义不明的声音，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堵塞。
　　他回头寻找云深，想要听听少女浅笑着安抚他时温柔的嗓音，而不是听着废墟里犹如冤魂嚎叫的风啸。
　　然后他发现云深不见了。

　　拾伍
　　少年在一片废墟中不停穿行，企图找到任何活人的气息，但是都失败了。
　　初十拽着衣领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靠着一面稍显完好的墙大口喘息，眼睛发热胀痛却又干涩无比，他突然起来了一些事情。
　　比如他不是第一次带云深出谷，甚至不是第五次第六次。
　　比如他曾在寺庙被毁前赶到，目睹了一场混战，只来得及护住母亲，却也没能与母亲离开过。
　　比如他在某次醉酒后，抱着云深痛哭，然后说出了自己身世。
　　比如他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树林里突然射出一支飞箭，穿过初十的胸口埋进墙里。接着还有第二支第三支，初十还未能把最初的箭拔下来，手臂却也被订在了墙上。而他干涩的眼睛终于感受到了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只是视野中泛起了粘稠的红，在那一片腥红中他模糊的看见一队人马出现，而后消失在树林深处。
　　母亲哄他睡觉时轻拍他的手，父亲夸他时毫不委婉的措辞，万花谷孩子们围着他时的叽叽喳喳，师姐云深笑起来时弯弯的眉眼……过往所有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回放，他看到却尽是那些他所不舍的美好画面。
　　他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么舍去那些温暖而又美好的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

　　拾陆
　　如果可以的话，想救更多的人，想看更多的笑，想经历更多温暖人心的事情，我想要改变这一切。

　　拾柒
　　少女抱着初十的躯体回到了万花谷，回到了最初她的居所。
　　她在一棵巨大的桃树下放下了初十，然后捡起地上的工具对着土地比划着开始挖坑。这件事她做过很多次了，从第一次的慌张到现在的熟练，几乎是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等她挖好一个足以容纳初十的坑时，她便将初十抱了起来，亲了亲少年冰冷的额角，微笑着将他放入其中，然后把土填满。
　　她知道，等来年这时候她的少年便会再次回来。
　　“我听见了哦。”
　　你的愿望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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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废表示，我已经死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