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妖》刘云木

61、红妆浓6

　　“嗝——嗝——”

　　连楚夏拍拍自己毛茸茸的肚皮，不断地打着饱嗝。如今他只是一只野狐狸，再也不用为了在众人面前装优雅，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

　　央央在一边看得一愣一愣得，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连楚夏打起了饱嗝。

　　这下连楚夏总算变得不好意思了，他悄悄低下头，闭上嘴——那只兔妖看起来很不好惹，自己明明是只狐狸，为什么总觉得会被白戊捏死呢？

　　“事情便是如此，狄赞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麻烦灯陵界主和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狄赞不满地扫了一眼连楚夏，自从连楚夏变回狐狸的模样后，他的举止行为一天比一天粗俗，竟然在界主夫人面前打饱嗝，真是无礼得很。

　　姜雪里并不在意这些，妖族天性如此，连楚夏又被自己所伤，它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不过是返璞归真了。

　　只是灯陵君迟迟未归，着实让她担心。难道他后悔了，不想同自己结契了？

　　姜雪里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自己怎么能不信阿灯，他的心比孩童还要赤诚。

　　姜雪里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此事确实棘手，不过我和阿灯不会放任不管的。我先出去找找他，等我们回来再做打算。”

　　“那狄赞——”

　　狄赞刚想说自己可以跟在姜雪里身后，听从她的吩咐行事，但是连楚夏突然捂着耳朵鬼哭狼嚎地叫了起来，还在地上打滚儿，雪白的皮毛都被蹭脏了。

　　“有人在他魂体上下了咒。”

　　白戊将央央的耳朵捂上，以免她被吓到，“施咒之人似乎在故意折磨他。”

　　“想来是那些人族动得手脚。”狄赞蹲在连楚夏旁边，试图帮他解咒，免得他一直吵闹。

　　“你们说的那些人族，是在东北处的半山腰上？”姜雪里又询问了几句，确定那边是李家的地界，“狄赞，你留在这里照看他便好，因为这咒你是解不开的。”

　　不知为何，连楚夏身上也带着些海木之力，但是灯陵君说过，海木神令已经被寻回，在宿辛君手中保管着。

　　姜雪里走出姜氏食肆，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看，然后才跃上屋脊，趁四下无人，化作小猫的模样，循着灯陵君的气息而去。

　　不过一会儿，灯火通明的李家山庄就出现在她的眼前。果不其然，阿灯大概是从哪里发现了李府有问题，便先自己一步来这里查探了。

　　姜小猫有些生气，这个不肖徒，明明知道自己有多担心他，还擅自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灯陵君妖力强大，不会那么容易受伤，但姜雪里还是不想他陷入任何可能有祸事发生的地方。

　　小小的白猫伏在地上，潜入了自己来过一次的李府。

　　这里好像和之前一样，安安静静，只是今夜府中的灯火照得她眼睛难受。

　　然而就在姜小猫蹲在草丛里时，一阵奇怪的拍手声响起，仿佛在传递什么信号。

　　小五和小六掌心合拢，拍手声便戛然而止，与之一同熄灭的，还有李府的灯。

　　姜小猫挠了挠耳朵，准备起身离开这里，阿灯的气息竟然变淡了，想必他也不在这边的庭院。

　　她悄无声息地沿着屋脊的反斜行进，却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

　　“那是......”

　　姜小猫趴了下来，暗中观察着来者，李管家正领着许多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人，朝某个地方走去。他身边还有两个正蹦蹦跳跳的孩童，姜雪里却觉得那两个小孩子很诡异，他们的眼睛在黑夜中分外明亮，仿佛能发现任何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

　　然而作为食味猫，姜雪里的天赋便是藏匿，如今她又恢复了记忆，迈着轻巧的猫步，谁都别想发现她。

　　在黑夜中，所有的东西都会成为她掌心的猎物。

　　姜小猫眯了眯眼睛，那些呆傻之人的身体里，藏着许多怪异的魂体。明明是鲜活的人族，却被当初容器，强塞进许多不属于人族的魂体，也被强夺他们本来的魂体。这些破败的身体，还有什么用呢？对于他们来讲，活着和死去已经没有区别了，被人从世间抹去踪迹，也算不得最坏的结果。

　　“天机浩渺，天意难循，如今看来，天道也是会被蒙蔽的。”

　　想起从前之事，姜雪里忍不住叹息着。人族也好，妖族也好，都在这世间艰难地活着。

　　不过对她来说，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却是找到灯陵君。

　　李府之事诡异至极，怕是还隐藏着她不知晓的神秘力量。她还未恢复巅峰时期的实力，还是小心为上。

　　“轰隆隆——”

　　“轰隆隆——”

　　轰天巨响将桃溪城里的人都惊动了，姜雪里瞪大了眼睛，回头便看到熊熊燃烧的焰火冲上云霄，黑色的天幕像是被烧着了，瑰丽又奇异的景象落入她的眸中。

　　“阿灯，阿灯出事了！”

　　那是天火，唯有灯陵君能操控得了的天火，如今正以李家山庄为中心，朝四周蔓延。

　　“阿灯！”

　　心上被重锤一击，姜雪里从极度的恐慌中清醒过来，化作人形，顾不得隐藏行踪，径直朝火光里冲去。

　　耳畔是李府的人惊恐又绝望的尖叫声，还有人们在逃跑时发出的凌乱的脚步声，求生的本能让那些呆傻的人也跟着李府的下人逃窜出去。

　　如果桃溪城被天火烧毁，灯陵君就会被天道惩戒，至于最终结局如何，姜雪里完全不敢想象。

　　“阿灯，阿灯到底在哪里！”

　　如今天火包裹着她，对于她来说，四处都是灯陵君的气息，倒是让她难以找到他。

　　姜雪里的眉头拧成一个仿佛打不开的结，她双手结印，召唤出诸多透明的小猫，飞散开来，围着整座山寻找灯陵君所在的地方。

　　“灵淼元君。”

　　清冽的声音如同救命稻草，蓝锦神色焦急地出现在姜雪里面前，“灯陵君他......”

　　他听到城里的动静，便从如意楼里走了出来，却看到了远处的火光。城里的人族还以为那只是山火，不会波及到桃溪城，然而他们不知道，天火蔓延涨势凶猛，一旦进了桃溪城，不会有人族幸免，他们都会惨死在烈焰中。

　　蓝锦赶紧着急巫族少年护法，为桃溪城布上一层结界，还能抵挡些许时辰。

　　“多谢，这份恩情雪里自当铭记于心。”

　　姜雪里心底的焦急之意总算减弱些许，不过当她看到苏良缘带着军队和两仪宗的人上山时，她的心又被提到嗓子眼儿处了。

　　“何必这么说，当年受了你们的恩情，蓝锦一日都不敢忘。”蓝锦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看，“那些人族应该不敢过来，苏老板可不是傻子。”

　　是啊，人族怎么敢，怎么敢进入天火中来。

　　姜雪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又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雪里老板，是在找人吗？”

　　陈小弃站在火光边缘，刚才他并没有逃跑，因为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姜雪里。

　　白色的小猫从屋檐上跃下，却变成了他的心上人。

　　陈小弃却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她肯定比一般的人要厉害，就不会被被别人欺负。

　　看着她焦急的目光，陈小弃明白，她为什么而担忧——为了那个看起来和她很般配的男子，那个看起来逍遥自在的男子。

　　“雪里老板，你们跟我来。”

　　他记得灯陵君被李贯轩带去了什么地方，李家山庄这么大，那地方又隐秘得很。

　　姜雪里看着陈小哥的背影，还有紧跟着他的年轻女子，心中有诸多疑惑，但是都比不上灯陵君的下落重要。

　　山庄的后山上，几条蜿蜒的小路交织混杂，让人分不清来路和去路。而陈小弃像是很熟悉这里的地形了，他的衣袖被那女子拽紧，脚下的步子却坚定得很。

　　他的生母，用性命保住了她，也将这李府的秘密都告诉了他。

　　李贯轩确实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李贯轩并不是想让他当李府的继承人。李贯轩想要的，不过是一具年轻而符合他严苛标准的身体，好实现他的长生之梦。

　　陈小弃恨过他的养父，但是后来，他才发现，这世间有比养父更可恨的人。

　　“慢点......”

　　那女子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已经跟不上陈小弃的步子了。

　　而姜雪里的眼睛里也终于出现了光亮，“陈小哥，多谢了！日后雪里必将重谢......”

　　陈小弃摆了摆手，前面就是密室，想必姜雪里也不需要自己带路。

　　他看着姜雪里心急如焚地破开密室的门，心底终究还是有些失落的。

　　“火，火烧......”

　　陈小弃身边的女子着急地拍了拍蔓延到他们身边的天火，手指被烧疼的她却没有哭，只是拉着陈小弃要离开这里。

　　陈小弃慢慢朝后退了几步，带她朝山下走去，又回头看了看密室的入口，已经被隐藏在林间了。

　　“明天给你买铃铛，好不好？”

　　陈小弃知道，从今往后，只有她能与自己相依为命。

　　陈小弃知道，从今往后，能困得住他的，只有她，也只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