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不见》试望长安

1、离家

　　虽是初春，却已是深夜，到了这个时间点，已经冷的有些刺骨，可是跪在屋外的少年仿佛感觉不到，他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有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男孩的细瘦身体，所以当夜风吹起他过分宽大的衣袍时，显得分外单薄，让人心生怜悯！
　　“阿亮！你非要这么犟？”诸葛玄从屋中走出，板着脸，这几年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有些苍老，斑驳的月光印在他脸上，是那样的疲惫不堪！
　　诸葛亮抬起头，这个年纪的孩子，尽管已经褪去婴儿肥，却也看不到什么硬朗的线条，倒是那眼睛，黑亮，像是坚硬的石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决绝，“叔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在屋中死读书，从不出门求学，算什么修身，连这都做不到，又拿什么平天下？”
　　“胡闹！”诸葛玄抬手指着他，气的手抖，胡须也微微发颤，“黄口小儿，以为读了几本书，就懂什么平天下么？”
　　诸葛亮慢慢咬住嘴唇，他瞪大眼睛，神色几乎有些凶狠，像是护食的小兽，紧张而戒备，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嘶哑的吓人，“亮，懂得！”
　　诸葛玄突然觉得自己没办法反驳这个孩子，他熟悉这个侄儿，聪慧却倔强，就算再早些的时候，有一点孩子气的小聪明或是自以为是，但随着双亲早逝和一路战乱逃亡，早已消磨干净，这个十二岁的孩子，是真的见过哀鸿遍野，那濒死时的绝望面孔，诸葛亮从惊恐看到麻木！
　　可是，就算这样，诸葛玄想，自己也不能允许一个孩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独自外出求学，怎么能放心？诸葛玄压下火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阿亮，你起来，你还太小，再过几年，再过几年···”
　　诸葛玄说不下去了，因为诸葛亮又低下了头，黑亮的眼睛被阴影遮住，但是腰背却挺得笔直，这种反对抵抗的姿态太过明显，诸葛玄被气笑了，他似乎对这个孩子没什么办法，要说打骂，是真的动不了手开不了口，但是说理，他又实在找不到什么有说服力的话语！
　　诸葛亮其实没有想那么多，从下午时分和叔父说起自己的想法后，他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期间除了坚定自己的打算外，真的没想其他，他只想出去看看，书本上的内容，已经让他没有任何学习的欲望，他只想亲眼看看这乱世，亲手找到救世之法，这是任何书中都不会有答案的！
　　而诸葛玄也在挣扎着，最终，所有的顾虑终是化作一声长叹：“罢了，阿亮，你起来，路上自己小心，记得写信保平安，瞧够了，就早些回来！”他说完就转身回屋了，等诸葛亮抬头时，只看到一个有些佝偻的背影！
　　诸葛亮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叔父不过而立之年，正该是意气风发，大有作为的时候，却已经苍老成这样，他心底闪过一丝愧疚，但转眼就消失的一干二净，慢慢扶着自己的腿站起来，脚下自然是一个踉跄，疼得他呲牙咧嘴——虽然算不上冻僵，但早就跪麻了，这会血液流通，实在是疼得紧！
　　一夜无话，第二日，诸葛亮就收拾了行装，走的时候，只背了一个小包袱，带了些许衣物和书籍纸笔，盘缠都不多，实在是世道太乱，他年纪太小！
　　诸葛玄正坐在屋中看书，听闻诸葛亮在门外的告别，也只应了一声，没出去送，甚至连家里其他人都没有惊动，谁都没想到，这孩子，一走就是三年，除了书信，竟没有回来过！
　　此时，中原战乱，没个什么安宁地，诸葛亮出来是想求学，他没傻到去战场参军，就他那小身板，就算军队要他，也不过是去送死，他想去的地方，是颍川！
　　颍川多名士，那里氏族林立，此时还算稳定，从荆州到颍川，诸葛亮觉得自己想看的差不多就能看到了！
　　然而，还是年少，这一路，过的有多艰辛，不是寥寥数笔就能说的清的，但是，这些苦难，并不能让诸葛亮退缩，他骨子里终究是倔强的，这段路竟硬生生让他走过了！
　　郭嘉从没想过，自己难得出次门，竟然能捡到人，他刚从镇上回来，走了有一个时辰，离自己住的山间小屋也没多远，这儿已经算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了，这地上躺的孩子，怕是从山路上摔下来滚到这里的吧？瞧着一身的伤，衣服上都被树枝划破的不成样子了，郭嘉蹲下来，嚯，这小孩长的还挺好看，身上摔的狠，脸上竟只有几道并不严重的划痕，探探鼻息，嗯，虽然微弱，不过还活着，捡回去吧？
　　郭嘉用手背蹭蹭自己下巴乱糟糟的胡茬子，有点犯难，他隐居山中也有些时日了，平时也不出门，难得出来出来一次，能遇到也是有缘，只是，他身上背着下一段日子的干粮，怀里还抱着个酒坛子，怎么把这孩子弄回去呢？
　　山风挂过，只是初夏，山里还是比外面阴冷一点，郭嘉打了个寒颤，心里仅存的一点良知，让他放下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这小孩背了起来！
　　有点轻的过分啊，郭嘉送了口气，他自己也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身体又不好，背个孩子，这可是个力气活，就算这样，当郭嘉把人背回去时，也觉得自己去了半条命，喘的厉害！
　　看着床上惨兮兮的小孩，郭嘉果断放弃回去拿酒和干粮的打算，他自己算是久病成医，人又聪明，处理皮外伤是一点难度都没有的，倒是摔断的右腿，让他有点犯难——万一处理不好瘸了怎么办？
　　忙忙碌碌了一个时辰，总算处理了个七七八八，郭嘉自己也歪倒在床上，一点爬起来的想法都没有，他偏过头，恰好看到小孩的侧脸，是真的瘦，都有点营养不良了，被自己打散的头发也是枯黄的，但，也是真的好看，郭嘉撑起自己的下巴，想着，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看着实在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孩，衣服的虽然已经不成样子，但是材质一看就是普通货色，但要说是平民百姓家逃难的孤儿，也不像，哪有带着纸笔书籍去逃难的？
　　饶是郭嘉再聪明，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既然没有头绪，他也不多想，扯过被子给小孩草草的盖好，他爬起来去般自己扔在林间的其他东西，口粮不重要，主要是酒不能丢！
　　小孩伤的重，昏迷了一天也没醒，郭嘉有点犯愁，他是读过一点医书，但就是个半吊子的水准，可自己住的这地儿，不管是带小孩上镇子里还是把大夫带过来，都不是什么方便的事，还好，郭嘉的愁很快就消了，过了午时，这小孩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