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双叒叕掉马了》随江月

4、水月镜花

　　气氛凝滞。

　　仿佛连风声都轻了许多。

　　林琰还活着的时候，世人皆知林清穆，少有人知道林琰是谁。

　　这人却直接问他林琰……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不想和从前扯上什么关系，那小半辈子数千年时光，根本不是他的人生。

　　这一瞬间，林琰觉得自己的马甲摇摇欲坠。

　　不，还能再抢救一下！

　　他现在这个德行，连竹叶青都怀疑他被夺舍了。就算跑到那群徒弟面前，说我是你们师尊，也怕是没人会信。

　　掉马？不存在的。

　　就是这么自信！

　　短短片刻，林琰心思急转，他忽然想起来，顾朝辞没问他是谁，而是问他和林琰是什么关系。

　　讨债来的？

　　虽然不知道哪来的债，但时间紧急，先撇了再说。

　　林琰神色未变，他挑起一侧眉，反问道：“林琰，是谁？”

　　顾朝辞神情向来冷淡，而此时他幽深的眼中透出冷意，薄唇微抿，形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好像戳到了什么奇怪的怒点……

　　这人不会真和他有仇吧？

　　林琰活了六千年，哪里能把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仇恨这种东西和喜欢一样，只是一种情绪。

　　有些的确能理出个因果来，有些却没什么道理，只是单纯的看不顺眼，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解释清楚。

　　看这反应，没准真的有仇。

　　那更要撇清楚了！

　　林琰才不怕他的大冷脸，凑他耳边问道：“林琰是谁？这么紧张，你喜欢他呀？”

　　这姿势真是暧昧极了。

　　两人挨得极近，林琰看他侧脸，皮肤白皙莹润，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没有半分瑕疵。

　　真好看。

　　而且，靠近了才发现，顾朝辞的耳廓微微发红。

　　这个发现让林琰莫名特别开心。

　　原来他表面这么冷静，都是装出来的。

　　一个不小心，就没忍住，林琰往他耳朵旁轻轻吹了口气。

　　如受蛊惑，林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一声惊呼：“你在做什么？”

　　是去而复返的顾谨言。

　　这熊孩子！

　　他还能把顾朝辞吃了不成！

　　林琰扬起下巴：“我和你叔在做什么，你看不出来么？”

　　活脱脱一个祸国妖孽，还是那种恃宠而骄的。

　　顾谨言满眼警惕地看着他，好像他每时每刻都算计着要毁了顾朝辞的万里江山。

　　林琰笑道：“放心吧，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叔的清白之身还在。”

　　“你！”顾谨言很生气。

　　顾朝辞退开了。

　　他面色依旧冰冷，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耳边的薄红还在，眼神却异常清醒。

　　“我们走吧。”他对顾谨言说。

　　林琰一个人留在原地……等等，哪里不对。

　　顾朝辞走了，他的任务怎么办？

　　“啧，玩过头了。”

　　林琰取出竹叶青给的玉简，想查查顾朝辞到底是什么来历。一是看看他和这人有什么仇，二是也好再去找他。

　　他可没有顾朝辞那种精神力，看不出来玉简的古怪。

　　竹叶青没想害他，只是想验证他的身份。所以玉简中的阵法并不是攻击阵法，没有危险气息，林琰居然就这么着了道。

　　这是个传送阵法，林琰神识探进去的同时，触发了阵法。

　　不过短短一瞬，他就被传送到岁华山。

　　“……”

　　看着脚边几团雪白的幼狐，林琰内心复杂。

　　竹叶青果然知道怎么治他。

　　不行不行，必须赶紧离开。

　　他要去找顾朝辞，要去苍梧丘，要加固封印，不能留在这里。

　　不过话说回来，差一点就能亲上，顾朝辞耳朵都红了，居然一点都不犹豫、说走就走？

　　过分！

　　口是心非！

　　难道是因为……被小辈撞破了觉得害羞？

　　想着想着，他又觉得心里有点痒痒。

　　其实他误会了……

　　这误会还挺大。

　　顾朝辞以前见过他现在这具身体。

　　顾朝辞第一眼看见棺中人的时候，就觉得惊艳，从此再也没有忘记。

　　但是再好看，他也不喜欢。

　　试想一下，一个人曾经性情大变，此后数千年不沾情丨欲，在后山里藏着一具身体，妥善保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看。

　　而且那具身体还很好看。

　　还能是什么原因？

　　任谁都能分分钟脑补出一场天人两隔、虐恋情深的大戏。

　　不能怪顾朝辞脑洞大，实在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在认定林琰和林清穆的关系后，他一边控制不住对林琰的敌意，一边又忍不住想从林琰身上套出复活的秘密。

　　他想复活师尊。

　　哪怕林清穆的身体已经在雷劫之下化为焦土，他也不想放弃任何一点渺茫的机会。

　　但是这个人的态度和行为让他生气，甚至为师尊感到不值得。

　　他甚至猜测，林清穆飞升失败，和棺中之人的复活脱不开干系。

　　如果师尊是以死换回他的新生，他却忘掉了师尊到处撩别人……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很有关系。

　　但林琰要是知道徒弟脑内这么多戏，怕是要气炸肺。

　　真是天大的误会。

　　林琰被传送的地点，正好在岁华山边缘。他没有动用灵力，而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出口。

　　等等，这个出口，怎么不太对劲？

　　以前出口只有两只狐狸守着，现在怎么……

　　林琰看着门口那五个巡逻队，觉得情况不太妙。

　　比巡逻队更过分的是，整个岁华山笼罩在一层厚厚的结界之下。

　　结界可以破，这些狐狸他也没放在眼里。

　　但打得过和能打是两回事，他出不了这个手。

　　*

　　离开很远以后，顾朝辞终于停下，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顾谨言对林琰态度不好，对顾朝辞却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无礼。

　　“岁华山白狐族长传讯，说是族里出了些问题。”

　　具体内容封在传讯符里面，他没有打开看，而是直接呈给顾朝辞。

　　顾朝辞与岁华山交情不浅。岁华山白狐族极擅炼器，溯雪琴取材于苍梧丘，却是托岁华山炼制而成的。

　　白狐族长在传讯符里说，族中圣地生了魔气，请顾朝辞过去帮忙。

　　魔族封印形成之后，大陆上的魔物从此销声匿迹，安稳了数千年。

　　而今居然生了魔气，如果消息属实，大陆的安稳没有多久了。

　　顾朝辞道：“你回去吧。”

　　他看向来时的方向，先前那片山林太过遥远，已经看不见了。

　　那一小段旖旎温存的时光，恍惚如水中月镜中花。耳边的热度却固执流连，久久也不愿散去。

　　他想起来，先前林琰问他：“这么紧张，你喜欢他呀？”

　　当然喜欢，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很喜欢了。

　　顾朝辞转过头，道：“我这就去岁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