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樱落三世羽》独孤镜

211、孩子不能要

　　“是。”凤夕看着十五微微一笑，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杯水，递给了流樱。
　　流樱吃力的坐起来，双手接过，可刚拿到碗，手却突然一抖，那碗从她指尖滑落。
　　凤夕伸手，将碗接住，才没有让那水洒在他身上，而流樱则是愣在位置上，显然没有明白为何自己连一个碗都没法拿住。
　　“你太虚弱了。”他将碗送到流樱唇边。
　　流樱喝了一口，才觉得稍微有精神，凤夕已经退开一步，杵着拐杖看着低头看着流樱，“若非龙骨拐杖，昨日你怕死过好几次了。”
　　龙骨拐杖？流樱看着凤夕手里的那龙骨拐杖，眼神里有些不解。
　　“你怀孕了。”凤夕的声音又突兀的传来。
　　流樱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嗯，槿羽已经给它取名字了，叫多多。”
　　她这一笑，却是让凤夕愣住了。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冷漠的女人会笑。
　　记得第一次在长安街看到她，她迎着风雪冷冷走来，双手垂在身侧，黑色的双眼如恒古之水，冷澈而没有丝毫波澜，身上一片血红，连发丝上都凝着血渣，那一刻，她就像血池里走出来的修罗，他们擦肩而过，她没有看到他，他却注意到她了。
　　第二次看到她，是在长安城内，那个叫冷色的魅身边，她手里的剑如蛟龙出渊，而她的神色，依然冷厉，杀气重重。
　　可此时的女子，非常虚弱的靠在床榻上，双手放在小腹上，面上有着罕见的温柔，睫毛弯弯，嘴角勾起时，还有小小的梨涡，连声音都是欢愉的。
　　凤夕杵着龙骨拐杖，手指有些发白，这就是命运么？
　　“这孩子……你不能要！”他到底还是开口。
　　“什么？”流樱惊讶的盯着凤夕，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魅，是无法生孩子的。”他沉声，觉得自己说出真相有些残忍，但是，处于自私，他还是要说出来。
　　流樱双唇顿然失色，双目盯着凤夕，然后抬手指着门口，“请你出去！”
　　“流樱，我相信，你并不是一个爱自欺欺人的女子。”他目光看着流樱，缓慢开口，“你虽然无心，却是比谁都清明，九年不死，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怀疑自己，只是，你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
　　“你出去……”流樱声音颤抖，再也不客气。
　　“何不让我说完一个故事，再撵我？”凤夕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眼睛清明，像一片干净的海，“关于你的身世。”
　　流樱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沉了半响，“那说完走。”
　　“其实真正的昆仑皇陵，分为了两座。一座是安葬大洲各国皇帝的遗体，在昆仑以南，称谓南皇陵。而另外一座，根据名字你应该能想到，称谓北皇陵，在昆仑以北。里面安葬得的是北冥历代皇室逝者，属于北冥国。”
　　“二十八年前，安非烟入皇室为妃，随后，整个北冥皇室迎来了一场血腥风雨，皇帝病重，第二年先皇后去世，安非烟为后，其领导的战鬼家族开始掌兵权，压制其他氏族。后宫嫔妃相继去世，可事实的真相是，皇室血脉早就在二十年中灭绝。”
　　“那所谓去世的先皇后，和其他妃嫔以及病重的皇帝，其实早在多年前就被人生生活祭在了皇陵之中。其中，死的还有先皇后腹中才五月的胎儿。”说到这里，他目光一沉，握着拐杖的手在黑袍中颤抖，似乎在竭力的克制某种痛苦的情绪。
　　“先皇后死后，据说那皇陵日夜都有婴儿哭泣的声音。之后，几个月之后，那声音才消失。而也在同时，大洲境地内的昆仑冰原上，出现了一个女婴，时间是二十六年前。”
　　“但是那个女婴是一个阳魅，她是几十被献祭的女人，为了生命的向往，用执念炼化而成的魅。”说完，他定定的看着她。
　　流樱沉默许久，“那为什么我不能要孩子？”
　　“魅，没有生育，只有传承。就如同冷色，因为吞噬别人，强大自己，所以才能存在。这便是你如此虚弱的原因，因为，它在吞噬你。”
　　“魅？”流樱抬头看向凤夕，眼神里仍旧有几分不甘，“我有心，能感受到疼痛，能感受到绝望，有这样的魅么？”
　　“为什么没有？”凤夕迎着流樱的目光，“阴魅是厉鬼炼化而成，生于天地之外，出于无形，但是阳魅不同，你是先皇后，腹中的胎儿炼化而成，同样经历了十月怀胎，留着皇室的血统，本也和正常婴儿无异。可你出现在了大洲，这个完全超过我们想象，有着连我们都惧怕，灵力非凡的地方。”
　　“你本该正常死亡，但是有人逆天挖去了你的心脏，逆天了你普通人的命格，又将你的身体埋葬在了的山。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扭头看着天边血红的夕阳，叹道，“那坟山是最阴邪之地，也是离忘川河最近的地方。有人将你藏在那儿，怕是希望你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下去。而你，在里面沉睡了一年，一年之后，你被人强行活着，一切似乎都是巧合，但是一切都是天意。这场炼化，让你成为了真正的魅。”
　　流樱周身冰凉，凤夕说这些话，她哪里何尝没有怀疑过，她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流樱还是落舞樱。
　　天地之间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最可怕的不过是人心，最坚定的却是那人的执念！
　　活着，复仇，是她死前的执念。而她的出生，又是一个怀孕女子对腹中胎儿期望，渴望它活着的执念炼化。
　　“多多，会活下来。”她轻声，却又坚定。
　　凤夕一怔，猛然回头看着流樱，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胸口一阵钝痛，那握着龙孤拐杖的手，有些无法遏制的颤抖。
　　“凤夕曾说过要来大洲寻人，该不会是我吧？”流樱笑着问。
　　看着她嘴角溢出的两个梨涡，凤夕恍然间看到了那个立在白玉栏杆处的女子，许久，如实点了点头。
　　“你若是要让我随你回北冥，或者，要帮助你们除掉安非烟，那您是白费心了。”她语言温和，却说的真切，“我孩子还有八月要出世，我会留在我夫君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孩子出生。”
　　“事实难料，说不定，孩子出生之后，我依然活着。”是啊，只要坚定能活着，那么，一定能活着。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为了感谢你这一次的帮助，凝血珠我会完璧归赵。若你有需要，我夫君还会安排送你回到昆仑冰原。”
　　凤夕张了张口，再也无法回答。眼前的女子，面容清秀，没有那种让人惊艳的姿容，可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却是像极了她的母亲。那一瞬，他呼吸一滞，眼角竟然有几许干涩。
　　既是她的孩子，那么，总会有几分固执在里面。而他，一个陌生人，又如何能改变眼前这个孩子的决定呢。想及此处，他苦涩一笑，扶住拐杖站了起来，“我从北冥来寻你，其实并非为了对付安非烟。”他只是想来看看她的孩子，想来证实一下是否有这个孩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