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gl）》叫我福尔摩炮

3、Chapter 1

　　2047年12月25日圣诞节，傍晚7点04分，一个戴着牛仔帽腰挎刀枪的女青年走进了位于见水市贝蒂荣街16号的饿不死连锁餐厅233号分店。

　　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是分店的营业员，她首先敏锐地注意到客人在点餐上犹豫了将近三分钟工夫。几乎从没有人会在饿不死连锁餐厅里犹豫：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像万灵药广告一样开满大街小巷的便宜餐厅里有些什么货色，他们要做的只是随便在菜单上点一样，然后任由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填饱自己的胃袋。要改善食物的话动脑子可没用，得动动腿，到一家真正的餐厅去。

　　我得做点什么。营业员皱着她那前天刚做的复古柳叶眉，认真地回忆入职培训时候关于怎样对付久久犹豫不肯点餐的麻烦客人的段落。她记得应该是先热情地为她推荐所谓的明星产品，瞎话尽量编得动人一点，如果不行就引入古老而高效的随机法——扔骰子，当这一切都不管用的时候，再拿出强硬的姿态。不过，营业员在某个问题上犯了难，这套程序的开始时间到底是客人犹豫五分钟后还是六分钟后呢？五分钟比较符合常理一点，但公司好像更喜欢六这个吉利数字。一分钟的时间很重要，营业员知道有那种因为背错了时间，过早或者过晚执行程序而被辞退的倒霉鬼，但没想到今天这噩运就快落到她自己的身上。

　　“抱歉，我想我就要一份辣子鸡加土豆泥吧。”四分十二秒，女青年终于拯救了心急如焚的营业员：“饮料我想换成热豆浆，可以吗？我最近不能摄入太多糖分。”

　　“当然，饿不死连锁餐厅很高兴为您服务。”营业员飞快地在终端上下了单，女青年从牛仔裤的裤兜里拿出一叠纸币，抽出两张递给她。

　　“不用找了。”

　　这很对路。营业员接过纸币，将它放进一只空荡荡的小铁盒里，心想。总不能期待一个带了这么一把长刀的家伙会像普通人一样用电子账户付账吧？废车场那边的所谓朋克小混混们倒是喜欢玩刀，但她知道他们为了找爹妈要钱洗得干干净净回家去当乖宝宝的孙子样。直到现在她都庆幸当初因为这个甩掉了前男友，半年前她在报纸上读到了他们家因为他在外欠下的债务而破产的消息。

　　这世道没什么靠得住的，除了工作。半分钟前差点就丢掉幸好被客人仁慈地拯救了的工作。

　　她用力地关上铁盒的盖。

　　这家餐厅的营业员可能最近有点内分泌失调。越清光收回瞥向营业员的目光，从送餐口拿到自己点的餐，在空旷的餐厅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几乎所有的饿不死连锁餐厅都长一个样，乏味又便宜的原木色墙纸上浮动着火红色的餐厅logo，直到节日的时候才会换上庆祝主题。唯一的营业员是餐厅里的君王，治下是崭新的智能化烹饪机，它能在五分钟之内用预处理过的原料制作出餐厅里的任何套餐。

　　越清光将一块鸡肉塞进嘴巴，被淀粉组合的碎裂肌纤维只需轻轻一咬就散成碎片，回归它是机械暴力取骨边角料的本质。如果不是低廉的价格，这玩意恐怕早就被食品安全协会以劣质和冷酷的名义永久封禁。越清光一边有节奏地向自己投食，一边毫不在意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看向街对面一条小巷巷口阴暗处里面容模糊的流浪汉。

　　流浪汉是第二个发现问题的人。对于大部分市民而言，流浪汉并不存在，即使他们偶然地在城市的阴影里瞥见了一眼，也只是把流浪汉当做即将被福利处清扫进安置房的垃圾。流浪汉本身是不必露宿街头的，褐区的密集式小户型安置房永远都有空位，每天也能领到虽然咯牙但是能吃的早中晚三条法棍面包。总是出没在街头的流浪汉都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他们或许是因为还保留着自尊所以不愿与其他流浪汉共处一室，或许单纯地只是不信任政府。总之，普通市民没有在意他们的理由。

　　但这个女人看到他了。不仅如此，她还露出了一个似乎是善意的微笑。

　　流浪汉浑身打了个激灵。他已经太久没有接受到任何善意，所以在这一刻，他的第一反应是逃跑。于是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面朝那女人退了两步，随即转过身狂奔进小巷深处。

　　越清光唇角残余的笑意抿出了一点苦涩。

　　几位新的顾客推开了连锁餐厅的门。

　　这几位顾客其实并不新，他们是一贯在附近混迹的烟尘帮的成员，在不同的机械间搬运建筑材料而锻炼得粗壮的左大臂上都刺着一个圆圈里套三角的图案。营业员都认得他们，所以很快帮他们决定了订单。

　　“哟，这里有个戴牛仔帽的妞儿呢。”烟尘帮的一个成员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越清光，坏笑着向她吹了声口哨：“小妞！你的帽子是从哪个牛仔帮的垃圾那偷的？”

　　越清光转过头看向他们。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是牛仔帮的人。”

　　烟尘帮的人都看向了她。有两个成员想要站起来，但另一个头领一样的家伙已经向越清光走去，所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坐了下去。

　　头领坐到了越清光的对面。

　　“这里是烟尘帮的地盘。”他说：“我们不欢迎牛仔帮的人。”

　　“我知道，因为上个月16号的时候，我们帮的一个蠢货在公寓楼里练习拔枪术，不小心走火打穿墙，坏了你们的一次大交易。”越清光耸耸肩：“但他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们也收回了货物能进行下一次交易……我觉得咱们两边应该算是扯平了吧。”

　　“这只意味着我们没必要打一场仗，并不意味着烟尘帮就得把你们这些傻蛋牛仔当朋友。明白了吗？如果你明白了，就快点吃完饭给我滚。”

　　“我听懂了。”越清光吞下一勺细腻的土豆泥，将餐勺放下：“我也吃饱了。”

　　头领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越清光往柜台那边瞥了一眼，发现营业员正在用一块终端屏看电视剧。如果她在用导入仪或者便携目镜，那么效果可能会更理想些，不过这不符合上班的规矩。

　　“我听说两天前，帮里有个兄弟到这里来吃饭，被你们直接拎出去打进了医院。今天是节日，但他还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我说过了，这里不欢迎牛仔。”

　　“我也说过了，我知道。”越清光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但是我也不是来要你们欢迎的。你们看，我的老大一直觉得上个月那件事太丢人，一个自称是牛仔的人居然玩不好枪，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她伸手提了下裤子：“所以他今天派我来给烟尘帮的各位瞧瞧真正的枪法。”

　　毫无征兆地，越清光借着提裤子结束的动作拔出腰间的老式双动□□，头也不偏地向记忆中烟尘帮占据的座位开了枪。四声几乎合一的爆响后，还稳稳坐着的只剩下她对面的头领一个。头领此刻也拔出了武器，那是一把民用的电引发枪，而越清光的枪还指向一侧。

　　他对着她的胸口连着开了两枪。

　　“……草。”越清光低下头，看了看被打烂表面的牛仔布爆出一团棉花的上衣，心疼之情溢于言表：“这可是新衣服……”

　　头领怔了怔，意识到她肯定在里边贴身穿了混纺防弹纤维的衣服，电引发枪的动能不足以突破它的防御。

　　他需要再来一枪，击中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