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而安》代山常青树

1、小序

　　正是掌灯时分，晚星稀疏，凉风习习。
　　窗前黑影掠过，疑似故人来。
　　“我来早了？”
　　黑影一矮，于榻边坐下。
　　“怎么没有人围着你哭啊？”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要死了。”
　　“我刚刚看到你儿子他们一家人在吃饭。你们这是家道中落吗？吃得挺寒酸的。”
　　“年关将至，账房先生今晚留下来吃饭了。”
　　“这样啊。那我算是没有说对。”
　　“你……去看阿遇了吗？”
　　“还没。”
　　“他的情况很严重吗？”
　　“我说了我还没有去看他。”
　　“还有救吗？”
　　一阵沉默。
　　“你自己都要死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活。”
　　一声叹息。
　　“这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榻上之人轻笑道：“你怎么也说起买卖来了？”
　　“近墨者黑，耳濡目染，自甘堕落。”
　　“用我一生换阿遇一生，我觉得这笔买卖挺划算的。”
　　又一阵沉默。
　　“你这奸商，老奸巨猾，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已经盘算好了一切，是不是？是你教我的，所谓买卖就是拿你不需要的东西去换别人手中你要的东西，买卖，就是你最终得到了什么。我问你，这桩买卖我得到了什么？”
　　榻上之人猛咳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着：“事实上，我……并没有从开始就算计你，而是从你来我家吃饭开始……”
　　“我不会救他的。”
　　“我可以救你，但我不会救他。”
　　“至少，你还是个人，救你要容易多了。”
　　“这么多年，带着他，在神族人族两边夹击下你都能活得很好，而他一旦失去你保护，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我请求你保护他。”
　　“溶安，我很清楚，如果不是受到你的庇护，我和阿遇一定撑不到今天。”
　　“你闭嘴。”
　　这一阵沉默有点长。
　　“溶安，请你不要让我放弃我的弟弟。”
　　不知道是谁长叹了一声。
　　“宋任，这是个死局。”
　　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彻底的死局。
　　她想让宋任活下去，但同时，她私心也不希望他是个抛弃亲兄弟的人。
　　但他要活下去，要割舍的太多。
　　她知道他做不到。
　　生与死，从来就没有第三条路。
　　“你以前从来都不这样说话。”
　　“我从来都是这样说话的。”只是你不明白而已。
　　沉默如水淹没整个房间。
　　“宋遇我带走了。”
　　“多谢。”
　　“等你一死，我就把他扔了。我从不对死人守承诺。”
　　“那我也没办法。死后的事，我管不了了。”
　　是啊，你死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句话，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我走了。”
　　“等等。”
　　其实……也罢。“后会有期。”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
　　*
　　斜影刚过月门，一片一片哭声已从里屋传来。
　　多年以后，孩子们在院子里数着晚星，还能听满头银丝的阿奶讲述当年的故事。
　　那时她只是转身去洗布帕，骤然冷风盈袖，灯烛尽歇，黑影掠过，宋家二公子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