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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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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九年七月,帝薨。
八月,新皇登基,改元“惠泰”,大赦天下。
十二月的会临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时辰未晚,天色却已然昏暗。一阵风过,刺骨冰寒。“这该死的天,冷成这样,怎么换防的时间还不到?”城门口,两个守兵模样的人窃窃语。 “快啦快啦,再忍忍。今晚去我家,老哥请你吃酒如何?”,“怎么,你发财了?酒怎么样啊,别老糊弄人!”“你看看,我好心请你。这酒可是皇上登基时,我弟弟领的赏酒。”“这样啊,那可真要谢谢老哥了”矮个守兵喜笑颜开“说到新皇登基,那场面可真是热闹!哈,对了,话说回来,先帝不是最宠七王爷吗?怎么是九王上去了,难道七王真是哑......”“说什么呢,你不要命了?”高个一脸惶恐,一把捂住同伴的嘴“皇家的事是我们这些小民可以说的吗?小心你脑袋不保!算了,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完了吃酒……”
隆冬的晚上,果然是个喝酒的好时候。几碟小菜,一壶酒,普通人的幸福也不过如此。却不知,远在千里之外,一个将要改变这个王朝命运的人,正在急速的向朔都赶来。
会临的清晨,大雪初晴。一行刚入城的菜农,挑着粘着些许残雪的菜蔬,匆匆走过,脚步声,映着这街道分外的寂寞。蓦地,一辆马车由街口转入,扯破这薄雾,远远而来。驾车的,乃是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劲瘦的身姿裹在一袭蓝衣之中,相貌凡凡,脸上略带一丝疲惫,可那双眼却幽暗平静。马鞭逐次落下,然每一次马鞭甩出的力度,弧度,甚至落点都毫无偏差,平凡之极,却又傲人之极。
马车平稳的驶过,看那方向,却是直奔睿王府而去。
到了王府,却见那马车一拐,由侧门而入。蓝衣青年略一提手,拉紧缰绳,停下车。他轻轻跃下,转身,双手一恭“公子,请”。半晌,车帘一挑,走下一位青衣公子,憔悴的面容,却依然俊朗。
“此地好生清雅”,青衣公子揉揉生色的双眼,略微打量四周,心道。此时那蓝衣人身姿一转,竟是自顾去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青衣公子一怔。身后响起一声脆响,“公子辛苦了,七爷书房有请”。回头,却见一位清秀的侍女,笑靥如花。“呃,好”不急不缓,随之而去。
“七爷,七爷,莫非,七……王爷么?”青衣公子眉头略皱,竟是他?!想来也是,如今天下,除了七王爷,又有谁的令牌可以放出谋逆之臣。当日,那蓝衣青年单凭一赤色令牌,就进了朔朝禁地——槐影,一句“我家主人要见你”,便将自己带了出来。想到这,青衣公子露出一抹苦笑,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是因此人得还会临。
“公子请”,恍然之间,书房已到。一步之隔,却未想是千差万别,室内书香扑面而来,熟悉的味道,书房呵~“公子请用茶,请稍等片刻”,侍女说完边退了出去。
闻着茶香,方觉饥肠漉漉,青衣公子端起茶盏,“好香”,略抿一口,“果然不愧‘雁平沙’之名,清香馥郁,醇厚回甜”。入口则唇齿生香,其色泽翠绿,且香气清雅,味醇绵厚,茶汤色绿而明亮。
一盏茶在手,整个人也似乎跟着暖了起来。“一日无茶,便觉人生无趣”。两年前,想来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而现在,一切又岂是“物似人非”四字可以道明。从未想过,进了槐影的自己,还可以这样活着出来,再还会临,再这样,又重新面对这一切,“太子,太……子,我们都错过了些什么?”恍惚之间,又见到那个白衣少年,漆黑的夜里,在绵延不断的宫殿中狂奔,铺天盖地的血,淹没而来……
“呵”好痛,抚额,两年了,现在的我,只要一想起那漫天的血,只有痛。
“你是谁?”,我抬头,入眼的居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只着白色里衣,瞪着自己。好一双大眼睛,不由莞尔,“呵呵,在下程怀游,小公子有礼了。”笑容漫上脸。只见他抿抿嘴,转身飞快的离去,不过片刻,便见一群丫鬟,捧着衣冠鞋帽奔来,看着架势,却是追那小公子的。“这王府,还真热闹”,七王爷,看来你从未被过往所困,不登基称帝,找个傀儡么?呵呵,还真象你的行事风范。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回头,终于,再见他了。
此时入目的是一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不由强自按下心神,恭身行礼“罪臣程怀悠参见王爷”。
“程公子,不必多礼”却见一粉衣掐月白滚边,绣淡绿碎叶的女子正对着自己浅浅盈笑,不自觉放松心神,回了一笑。王爷对自己点点头,便径自在书桌旁坐了下来。不多时,书房便弥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暗自端详,两年不见,王爷似乎变了许多。苍白的面容,纤瘦的身子,清冷见形,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仿佛大病初愈般,就连那双眼睛也隐去了锋芒,仿若一夜之间化为水,三千波光,全映在那双眸子上,幽深却月华如霜。而那眼眸,也定在身旁的侍女身上。
这位女子,想必就是传言中的侍女—玲珑吧。原来听太子说过,七王爷并非不会说话,只是很少言而已,最起码,身为太子伴读的自己,四年间从未听过他开口。而这玲珑却是一位奇女子,据说,她当年被年幼的七爷挑中,成为随身侍婢。不久后,七王爷开始禁言,下人有苦难言,只有她,见王爷一个眼神,便知其意。一场慌乱过后,玲珑便凸显了出来,由此,肩起传话之责。打量之下,看她一副小家碧玉之相,却神思稳重,隐隐然有主事风范,这王府,恐怕七王爷也是交付与她了。
“朔朝程家,匀匀妙人。惟有怀悠,独谋善断”清越的声音响起,我神思一凛,终于,开始了。“王爷早先便听闻公子大名,这几句可是当时京城众家对公子的一致评定呢。公子才华横溢,壮志未酬,却被卷入乱党之争。我家王爷纵有惜才之心,当是时,也难回转圣意,此事,甚为可惜。这次天下大赦,程公子本不在赦免之内,然吾新皇初登大宝,正是用人之际,王爷念公子一身才华,方才破格起用,有些话,玲珑不说,想必公子也明白,还望公子勿要辜负七爷的惜才之心,为吾国效力,一展鸿图!”
就是这样,台面上的话,永远是那么堂而皇之,私下里却是你死我活。赦了我,还要再起用,你究竟是何用意?我和你之间的血海深愁,难道在你眼中竟如烟尘般不值一提么?不由抬头,望进那一潭幽水中,满眼的疑问,此时已不想隐藏。
良久,书房内静悄悄的,忽然,王爷一笑,干涩沙哑的声音响起“人活一世,不过陈河一粟,天高海阔,若能闯它一闯,方不负这一身男儿血性”我不禁愕然,他竟然开口了。身边侍女也顿时一楞 ,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回过神来,双手控制不住似的微微发抖,你居然知道,太子当年的想法和抱负,你竟然比谁都明白,那却为何不顾及一丝兄弟之情,将太子逼上绝路。
好,既然你给我这个机会,那就不要后悔。“程怀悠多谢王爷提拔”垂下眼帘,恭身行礼。
“王爷赐你宜升户部侍郎,下月初一,程公子可往吏部听旨”玲珑清脆的嗓音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