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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38 十年(大结局) ...

  •   时光荏苒倏忽而过,展眼便到了兆祐十一年。如今塔塔人早已撤兵。双方罢兵后,卜昀仍调回了中州郡,升迁至布政司左参议一职,衙署还在商都。他和糜琼玉之事,却到底未成。后来糜琼玉经媛媛撮合,嫁给了礼部员外郎之子钱宇,听说婚后夫妻恩爱、和乐美满。那钱员外自儿子成亲后仕途坦荡,今年已升任了礼部右侍郎。

      袁阆仍占据戈钦,彭果也还流亡在京。不过两年前程哦带着东湖残部以迩原为据,盘踞淹岭,屡次东进袭扰袁阆,造成东湖内乱不断。所以袁阆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因程哦已及年,彭果便和顾钧作主,将赵易之妹赵玲许给了他。顾钧将先前程吟居住过的宅子里拨给了二人作婚房。程哦婚后便回了淹岭,程吟则带着蔷儿回了洛京,仍租住在当初和钟回住过的小院里。

      这日清明,程吟已安排了几日,打算出城为钟回在当初那矿山附近立个衣冠冢。她一大早便带了蔷儿骑马出门,却不想在路上碰到了卜昀车驾。程吟见车上香烛纸马完备,再观他方才下山方向,心中不禁有些凄惶。正欲避身而过时,卜昀却也看见了她,便叫人停了车马,自己步行到她马前。

      二人默然无语良久,还是程吟先开口道:“你是年年来此?”

      卜昀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日方道:“明年我便要成亲了。我正欲与你要说一事。我想把……移到西安祖茔之中。不知你可愿意。”

      她听林媛媛来信提过,说卜昀本来是三年前便要完婚的。只是卜老太太和糜氏先后亡故,便守孝到今日。自从珠儿出嫁后,如今他身边也没别的亲人了。此时程吟见他虽刚过而立,两鬓却已有霜染之色,心中难免起了恻隐之心,便点头应允了。

      卜昀见她答应,略有喜色,再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提起。他见程吟手中托着一个包袱,也带着香烛之类,便猜到她此目的。于是二人略站了站,卜昀便拱手返身回了车上。自此一面后,二人再没见过。

      蔷儿一直未曾入学读书,只在家由程吟开蒙。八岁上颇识字后便在隔壁罗神医那里作了个药童。程吟知道其中必有卜昀的助力,只是罗神医不提,她便只作不知。

      这一转眼又到了兆祐十七年二月间。这十年中,程哦曾无数次派人在当日出事之处搜寻钟回,却皆无结果。

      这天程吟正和蔷儿在院中蔷薇架下理书时,门外突然有人敲门。蔷儿起身蹦蹦跳跳去开门,转身便拿回来一封程哦的书信。信中只照常说些军中杂事,并提及赵玲已经有孕在身。末尾却说起了一件怪事,说淹岭有一处天坑内突然起了林火,正在大家猜测是不是地下热河涌出之兆时,那火又突然灭了。

      程吟自接了这信便心神不宁,捱了半日,仍旧耐不得。便赶忙收拾了东西,锁上院门,将蔷儿托付给罗神医后自己孤身一人雁阳关策马而去。

      她仍旧凭记忆照着自己当年追赶钟回时的出关线路,只在迩原时没再耽搁那些日子。因程哦在那原上驻扎,程吟自然无须再翻越山谷了。

      程哦见她一路疯跑过来,虽不知到底为何缘故,却也猜测是和钟回有关,便打算带人领她去当日悬崖崩塌附近。可她却只问那起火的天坑在何处。他被程吟缠逼得无法,因自己走不脱,便指了二人与她带路。可那两人虽是东湖人中的高手,却不懂关内话。程吟心里着急,出发后屡屡将二人抛在身后,只沿着当初程哦指给的方向一路飞奔而去。

      不过半日功夫,她便到了一处天坑之上。程吟见这坑内树木葱郁,倒不像是刚起过山火的样子。正在犹豫时,那二人也追上了她。他们因被这女流之辈屡次甩开,心里有些赌气,故而也不多言语,便自顾拿出绳梯,绑在坑沿口一棵大树身上,便依次下去了。

      程吟知道这二人早先曾来过此地,当时并无什么发现。她见这里四处一片陌生,又劳累了两日,便也有些颓丧起来。所以只坐在坑沿一侧休息,并没立即跟下去。却不想这里几日前方下过一场大雨,坑沿泥石冲毁地方便长了一层青苔,十分湿滑。程吟因力气用尽了,便没注意一脚滑了下去。

      好在这坑虽深,可四处植被茂密。程吟虽一路跌了下来,刮破了衣裳,蹭花了脸上,却并没伤筋动骨。她揉搓着身上站起来,便往坑中心走去,越走却愈觉得心惊。

      方才在坑顶时,被大树枝叶挡住,看不到下边景象。如今细看时,却见地下一片焦黑,分明是过火并没多久。程吟料想这火定是烧了几日了。只是上头阴雨连绵不断,大树枝肥叶美。虽然雨水浇不到底,火却也窜不上来。可地下因日头晒不到,尚在冬季,一地枯枝败草早已全数烧尽了。如今那火虽熄了,但四处余烟袅袅,熏得程吟一时睁不开眼起来。

      正摸索着前行时,却不想忽有人从身后掠过。程吟想必是碰到先头那二人了,可忙转身时,却又哪里有一个人影?她正想呼喊时,却又觉出身后有人,可再次转身后,眼前仍是空无一人。此时她只是心中生气来人捉弄,却并不怎么害怕。她抬眼见身旁正有一棵大树,便双脚点地,攀上树枝。在枝头勉强立定后,便向四处望去,却一个人影也无。

      程吟知道那两个东湖人虽有些本事,但身手并没好到如此地步。心中一急,便没站稳,一个抓空便从高空掉了下来。正当她以为自己免不了要受重伤时,却忽然有人从旁飞身闪出,单手将她一条手臂牢牢抓住了。

      待她抬头看清那人后,尚来不及说半句话,便高声哭了出来。因那人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且以布巾遮面,她却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钟回。

      钟回见她哭了,便着急道:“可是摔疼了哪里?”

      因她哽咽难言,钟回便将她拉到树上自己避身处,替她一一检视起来。半日却也没见有哪里伤筋动骨,他便复又着急道:“你究竟是伤到了哪里了?如何只一味地哭。真是急死我了。”

      程吟却一手擦眼,一手便将他脸上布巾扯去。钟回忙飞速去挡时,已来不及了。布巾掉下时,程吟见他突然面露绝望之色,便生气道:“十年了。如今见了我,难道还要躲么?”

      钟回听她说话,却并没立即答言,只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日方才明白起来似的道:“十年了?我果然是疯了。”

      程吟见他面色怪异,还只当他一人独困于此,日子久了怕是难免犯了糊涂。便先不提话,只问他是如何掉下来的。

      钟回自己回了半日神未曾开口。程吟还当他是年久记不清了,却听他忽又开口一一道来:“自从悬崖崩塌,许多东湖人掉落谷底后,我和程哦忙着救治抚慰,直忙了三五天。因此那日方理出些头绪,得些功夫休息片刻时,便累得倒头睡着了。梦中仿佛有人将我推了一把,我便又掉到了这坑里。此后……便怪事不绝起来。”程吟尚且来不及细品他话中深意,便直问他什么怪事。

      “我掉落后,便见到了……‘自己’。可每次叫‘他’看清了我样貌,便又回到掉落那一刻,自此一切又从头再来。于是我便学会避开‘他’,隐藏起踪迹来。后来我渐渐地便发觉了,此处便是那连着溶洞的天坑。”

      程吟知道他此时怕是迷惑不解,说出来的话难免有些辞义不达,只是最后一句却也听懂了,便打断他道:那你为何不找到那洞口返回?”

      “先时我并未认出来这地方。还一直当自己是摔坏了这里,眼前景象全数是自己混想出来的。”钟回说着,便指了指自己头上,“因此满心里想的只是要如何尽速醒来。后来终于记起此处是哪里后,我便想,若是阻止‘自己’出去,那后来便不会掉落这悬崖,也许方能解开这死局。”

      程吟听到这里,又细细看了看钟回并四周,低下头心中若有所思。她抬头又看向钟回时,见他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似乎有些眼熟似的,便按捺下了心中之思,只试探问他道:“所以……你便去堵上了那洞口?”

      钟回停了便点头,又道:“方才我见你昏厥在洞口那里,欣喜之余,仍断不透那是真的你还是……还是我自己脑中臆想罢了。我怕仍是和先前那样,一和人照面,就又回到掉崖那一刻。于是便将‘你‘挪到’他’藏身的大树之下,看‘我们’相遇会如何。哪知你先是反手便来刺我,又放火烧了此地,险些叫我丧命此地……”他一边絮絮说着,一边抬眼看程吟,口气甚是委屈。

      “今早?”

      看钟回点头,程吟便艰难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十几日前在淹岭,遇到的那个怪……人?”

      钟回想了半日,方才恍然道:“你是说……”

      “对,你怕是真摔坏了,所以才将那人臆想成是今日的你自己……”程吟一边看着他,一边犹豫地看着他的神色。眼前事情实在过于难解,其实她自己也断不清,究竟是钟回疯了,还是她自己疯了。

      她打算先丢下这话头,出去了再说。因二人这边动静如此之大,也不见有人寻过来,程吟便跟着钟回去寻当年那洞口。不多会儿,便果见有一个大石头在地上,钟回挪开那石头后,二人便爬了进去。

      从那溶洞出去时,她尚且有些犹疑,怕这真是黄粱一梦,醒来全是空。可一想到蔷儿,她便似是攒了一把力气似的。好在溶洞外的硫磺气味早已不闻,地上遍地青草,那几棵杉树仍只是三五年树龄的样子,仿佛不曾长大过。

      当二人峰头垢面站在程哦面前时,他已惊得说不出话来。此时钟回仍当自己失踪不过三五日功夫,程吟也并未迫他多思。因她见钟回满面长须满头乱发,断不是三五日便能长成的。所以虽然对其中怪诞之处不免怀疑,却也不能断定,究竟钟回是真的误入了武陵源,还是他在这十年中,疯了一场罢了。

      只是这些都不打紧了。她已清醒了十年,心中却无一刻如今日般满足。若是他真的要疯,横竖有她陪着,疯便疯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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