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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17 途说 ...

  •   船开后,二人便渐渐地就此事收了口。其实若不是程吟和钟回耳力甚佳,又深知姑苏林家之事,旁人便是从头到尾听全了也极难注意二人所议的有什么不平常之处。

      钟回只是听他们暗示林相自决颇感意外。程吟却一听那人说林家之罪,甚至要不世之功方能抵过,便知道怕是自己一向所虑之事东窗事发了,心中不由得一惊。只因此事甚是机密,除了林相本人,还有卜昀和自己,她再难想到还会有人知晓此事。

      她满心想要去打听一二,又怕贸然惊扰了对方,反倒坏事。正想着如何装作闲闲地去上前搭话,却突然听见前头那人又开口说道:“这次收来的,可都是方家流散出来的东西?”

      “可不是,虽并非都是孤本,但方家毕竟是翰林出身,家中所藏甚是丰厚的。刚开始不过是一两册流出来,外头叫价便到了十倍。到后来却突然多了起来。据说那方家女婿变卖家藏,为的是充作赈济粮食。如今他倒得了个官,林家却也因此大祸临头了。”

      “方家无后,只留一个方老爷,自女儿早亡后神思也不甚清楚,自然是由女婿说了算。如今女婿北上赴任,听说是方老爷从前的一个故旧照看着方家诸事,可知他家人口着实单薄。其实我看外头传的也未必真。东西虽好,但毕竟有限。真的值个成百上千的也不过就那几册东西。哪里件件都能是宝了。”

      “如今天下太平,读书人自有通达门路。你看我这单生意来得就轻松。这买主也不知道哪里得的信来。可也真是阔气,一出手便是这个数,且放话说有多少收多少。我们东家因此着急便叫我正月里就出来了……”

      因二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四周又嘈杂,程吟断断续续听了半日,大约知道这两人中有一人是书肆的伙计。因先头卜昀筹措钱款变卖方家藏书,被他家收走了一些。且似乎有大买家一次出手甚巨,他便受命正月里送货至北方某地。且听他们所议,似乎林家之事露,与方家所变卖之物甚有关联。程吟不免想起了那本药书来,心中便突突地跳个不停。她想起卜昀当初对她所诺,心中本不愿疑心到他身上去。可是绞尽脑汁,仍不知道还能如何解释此事。她早先便替卜昀计算过,当初他截走糜允所资部分粮食,应该并不甚多。因方家卜家在苏家财有限,她便猜测或许是另有富户捐助方才成行。可如今看来,只怕他为行此事,早已穷尽所有。如此不留后路,不顾风评,却不是卜昀素来作风。程吟担心,他所谋之事恐怕不只透给自己的那么多。

      钟回因不悉吴音,二人后来说的话便只听懂了一二。他虽不大明白,却也隐约知道事情或与卜昀有涉,否则程吟不会无故突然神情慌乱,心思恍惚。他不知底细不好去劝,要细问时身边又人多,耐烦了半日,不觉竟然已快到商都了。伙计照例上来询问下船诸事。问到程吟这边时,钟回见她并不答话,便欲替她应了伙计,谁知却反被程吟挡了。那伙计倒也识趣,并不过分逼问,便草草往后走去问旁人了。

      不多一刻船便停在商都花园渡。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起了身,那书肆伙计并他的同乡也下了船去。钟回见程吟仍是呆呆的,也不敢深劝。直到伙计上来第三遍喊人,钟回见四周人少,方才道:“我不是劝你。只是要与你说,你若实在这趟不肯下去,我自然是陪你的。”程吟见他说话,方才回神抬头看他,方欲答言时,又陆续有要去洛京的人上船来了,一时又嘈杂起来。她想起自己失态,不免自嘲,竟一时忘了钟回方才对自己所说的话,便抱歉朝他一笑,复又低头不语。

      客船缓缓开动,不过一刻钟功夫,到了北邙乡。程吟看见忽又停船,伙计又在高声说话,便突然醒了似的起身朝舱外走去。钟回顾不得问她,只得紧紧跟了出来。二人到了跳板处,程吟也不打招呼,自顾就下了船。

      北邙乡虽是个小地方,但因离商都城最近的花园渡地方狭小,因此货船倒是在此处停靠补给的为多。且若要走货入商都城,北邙渡口外便有一条笔直官道往东南直通商都城西门,也甚为便捷。所以就连普通客船,即便是已停靠过花园渡的,也仍会在此小停。

      此处官驿便在官道东侧,小小一间,比之汴州兰考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钟回虽对程吟方才举动仍有不解,但见她如此,便猜测仍是与卜昀有关,因此也不便多劝。好在她此时行事虽十分不得章法,但钟回领着她往那驿站走去,一路也还算听话。

      到了驿馆,就有个差官上来问话,钟回亮出文书,他便应声进去安排了。不一会儿便有此地驿丞出来见礼。钟回见了他第一眼,便觉得似乎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了。那驿丞倒着实恭谨。钟回心下了然,他必是见程吟是商都粮道佥事的家眷,且必知晓卜昀还兼管着本地驿传,也算是顶头上司,所以哪敢怠慢。果然,不过一盅茶的功夫,便另有人依了钟回所请,备好了良驹两匹在门外候着了。

      出了驿馆,钟回刚要往东南方向去,转身却不见程吟跟上来。他只得折返到驿馆门口,见她仍牵着马匹,正面向渡头独自发呆。她见钟回来寻自己,方惊醒似的,却半晌才对他艰难开口道:“我已将他所有东西交割给了刚才那位差官,叫他明日使人送进城去。你若仍打定了回天水的主意,未免家中记挂,不若此时便各自分手罢。我还需去一趟洛京……办点事。”说罢也不等钟回答言,便自上马往西疾驰而去。钟回还在原地品她那几句话的意思,见她竟自走了,便也急急上马,慌乱中误蹬了那马一脚,惊了那畜生,险些将他摔下马去。他费了好大力气方才将它降伏,倒把方才那差官又惊动了,出门详看动静。

      钟回这一急,倒想起来先前那驿丞是谁了。只因眼前这差官服色装扮与先前和卜昀一起被杨杭劫持的那两名北邙乡差役并无二致,倒提醒了钟回,那驿丞不就是当时那两人之一么。想必是洛京之围,他也算是有功,便被提拔了上来做这驿丞的位子了。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当时顾钧上表时,并未将这两人的名字报上去,事后也没听他提起过。一般地方衙门普通差役之人,虽食的是公粮,但皆是无品无级的。因此若无功无荐,断无可能升迁如此之快。钟回想了想,猜测必是卜昀在京时将他提了上来。可他为何要如此呢?若说是患难之交,普通银钱奖赏也就罢了。如此跨级提拔,饶是卜昀当时红人的身份,恐怕也必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做成的。其中蹊跷之处必定不简单。

      他一时也顾不得细想。因驿馆这些马匹脚力皆是上乘,程吟这一会儿的功夫早跑得没影了。他便也急急上马,往西边狂奔而去。只留那差官在其身后独自莫名其妙。

      钟回追了半日,直到日头西落,方才追上程吟。此时已能远远看见洛京城墙了。程吟上次被张秀才劫持之处倒是已经近在眼前了。钟回见她在前头放慢了脚步,便也紧了紧缰绳。追到她身旁时,程吟座下那马只是踱步而已了。那畜牲从驿站那里便是一路狂奔,未曾歇息片刻,此时许是累了,两个鼻孔不停喷气,似乎抱怨方才一路疾驰之苦。

      “如此甚好,你若将它累瘫了,今日也进不了城了。”钟回见她放慢脚步,便说道。其实此时天色并未断黑,只因洛京自上次乱了一通后,宵禁仍未完全解除。这正月里农商往来事少,城门便仍开得迟,关得早,因此若是此时步行前往,多半是进不了城了。

      “你还不快回天水去。乘着正月未过,也算是团圆。” 程吟听见他追上来,只得又放慢了步子对他道。

      “你这是怎么了。总是一味劝我回家。你若真心要劝,不如便随我一同回去。”钟回偏偏只是故作轻松。

      “我因自己无家可归,方才劝你的。你又何必平白打趣我。”

      钟回听她这话说得奇怪,却仍是半开玩笑道::“你不必急着赶我走。上回你赶我走,还记得结果怎么狼狈。如今我若真走了,恐怕这回更要糟糕。“

      “你说得对。的确不能更糟糕了。”

      钟回听她说得愈发奇怪,实在忍耐不住,便上前拉住她手中缰绳,迫她停下,说道:“是不是还是为了上次一样的事?你若不愿意说,我定不逼问。可你一味自苦,也未必有益。说出来,好歹也可有个计议。你老实对我说,卜昀是不是做下了什么事,否则你不至灰心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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