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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9 喜宴 ...

  •   钟回去了不多时便一个人回来了。进门时,他见程吟正在那里自己换手上的药,便拿起纱布替她裹起来。裹了半日,他便觉得讶异,于是缓了手上动作道:“这外头虽然冰天雪地的,里头也有两个熏笼轮番烤着,怎么你这手还是这般冰凉的。”

      程吟却颇为不以为意道:“我从去年冬天就是这样。手脚总不暖和。今年更甚,怕还是在洛京外头那一夜冻着了的缘故。说起来,自用了那罗神医的方子,喘嗽倒着实好些了,难怪有恁般名气。只可惜他年岁大了,徒弟收得太晚,年纪都还甚小,只怕是这技艺要失了传人了。”

      钟回听了,便略带喜色道:“既是神医,何不请来替你仔细调理调理。他若年龄大了懒怠动,等这里事情了了,咱们还去那里住段日子。另外也请他看看你这使不出力的毛病究竟是个什么缘由。摸准了症候,才好对症下药,一气医好了它。”

      程吟听他提起这个话头,便不免叹气道:“这罗神医虽在洛京名气甚大,但他从未对我提起过中毒二字。许是他懒得理闲事,也或许,他对运气理脉这一路的事情,本就不擅长。”

      卜昀听了便停了手,抬头看她,想了一想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可惜我那老道师父每年年节时候都怕人多,不在观中老实呆着,不如你跟我回天水去等着他,必得他说出个一二缘由来。”

      程吟正欲答时,抬头却见卜昀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了。她便向他开口道:“你如何去了这半日才回来,可是领了什么话回来?”

      钟回听她这样说,便捶了自己心口一把,笑她道:“你也太偏心了。刚才怎么不这么问我。我可是生受了好一顿骂才逃了那里出来的。”

      程吟不免就红了脸。又想到当初钟回为了帮她,扔崩一走出来至今。虽未曾听他详细提过留了什么说辞与糜家,但想必今日一顿申斥是免不了的,心里倒觉得着实对不起他来。卜昀也不搭他们的话,只自顾过来替程吟将钟回裹了一半的手掌拿过来,轻轻托住打了个结。程吟略觉尬尴,便故意道:“你们毕竟是甥舅,便是骂得凶些,也是做出爱护的意思,想必不至于真为难你,这也值得你就娇气起来。”

      钟回听了笑笑并不答言,因料他二人必是另有梯己话说的,便寻了个由头先出去了。待他走后,卜昀见内堂这里说话不方便,便叫了人进来拿了东西,还往程吟先前住过的屋里去。等人走了,他便开口向程吟道:“你这几日千万别四处乱走动。过了除夕,初七日顾钧与林家办婚事,我们怕是走不开这里。等完了这些七事八事的,你就随我去商都赴任。横竖那里离洛京并不远,咱们还去找那罗神医,请他给你好好医治。”

      程吟听了,便知道方才自己和钟回所言必是被他听了一句半句去了。为免他多心,便没多说别的,只点头答应着。

      卜昀遂缓和了几分口气道:“今日糜允虽将钟回一顿好骂,对我倒并未多说别的。只问了问我何时赴任,是否要回乡的话。他虽是长辈,但毕竟并非亲族里的,也不便多说什么。你不用担心,如今他正在风口浪尖上,巴结我们这几个红人还来不及,怕不会使什么绊子,在这里住着反倒比在外头更要安心。只是糜家的事情毕竟诡谲重重,因此我想咱们还是少到各处去走动的为好。”

      因糜允受命思过,糜府过年便没大肆张扬。到了初七这日,顾林两家办喜事,因顾钧办了几件好差事,因此宫里另有赏赐,亲事上头便格外风光,倒衬得糜家这边清冷非常。

      顾家与糜家是素无往来的,联姻前他们连林家也并不亲近。因此虽是做下了这门亲事,并没人想起来去请糜家其余人去喝喜酒。林家虽与糜家是亲戚,但如今糜允亲娘夫人女儿几个要紧女眷多不在京,糜允本人又奉旨在家思过,便也没人提起这个来。倒是卜昀和钟回,收了顾林两家两份帖子。因此二人初七这日一早便骑马出门去了,早上先去林家喝送亲酒,晚上再去顾家喝迎亲酒,着实要忙一日。程哦只得了顾家的帖子,算是男方亲朋,程哦便也受邀去顾家内堂喝喜酒。因她一个人孤身在这里,糜允便叫了一个管事的女人并一个十三四的丫头敦儿跟着一起出去。

      程吟在糜家是自觉身份是有些尴尬的。她猜测糜允对她曾嫁给卜昀之事,心里是清楚的。因此她虽明里是借着程哦姐姐的身份住在这里,糜家待她还多半是看着卜昀的面子要多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曾戳破这一层而已。此外那日卜昀回来说糜允并未多问什么话,但她想二人对于自己的身份怕是难免要论一论的。否则若是未在糜允那里过过明路的,糜家这几个管事的行起事情来不会这般得要领。

      程吟见墩儿身着吉服,虽然并非一身通红,但一看便是来贺喜的。那管事媳妇约有四十上下年纪,容色平常,身上服色虽简单,但也甚是体面的。二人扶着程吟随顾家几个引路的仆妇一路往内堂走。到了地方,却见一屋子乌压压,皆是穿红着绿的丫头婆子随侍着妆色清雅裙袍素淡的夫人小姐们。

      原来京城这里与洛京风气迥异,这几年闺阁中兴的是颓丽之风。女子服饰多用色浅淡,男子则不论老幼皆喜服黑灰之类。就便是出客所用礼服吉服,除了遵照制式用色以外,也多半并不怎么雍容华贵。程吟记得洛京女子大都喜穿合身窄袖之袍服,用料挺阔,妆扮伶俐,甚至多有扮作男装的。此时看来,京城女子却喜宽袍大袖,料作轻柔之服饰。且她们讲起话来,个个柔声细语,甚至略作恹恹之态。

      她今日出来这身行头,上身乃是一件松花色窄袖小袄,下面是藕荷色棉裙,看着温糯非常,正是江南未出嫁女子冬日出门常见打扮。只因这里天气寒冷,所以另外罩上了一件皮氅,面子是普通狐狸毛的,倒并不怎么华丽。原是前日钟回不知从哪里带进来给她的。卜昀因连日忙着赴任的事情,也不怎么理会这些事,只是今早出门前多看了她几眼而已,并没问别的。

      因此程吟刚进厅内时,因还未脱去外氅,并不扎眼。后来上去先拜见了顾钧祖母等几个长辈,才脱了外衣,露出里头装扮,倒一时惹得众人注目,低头窃语不已。她还以为是自己打扮与众人不同,因此引来了几分注意,所以倒没在意这些,只独自过去坐了。有几个顾家的女眷上来招呼她,和她略微寒暄了几句。她们走后,程吟看这厅内人多,觉得气闷不已,因估摸着离正式开席尚还要些时候,便想要寻个空出去透口气。那管事媳妇见她要起身,便要去拿外衣服来。程吟口里说着不必,见她已走了,便也不等她,就自顾走到了外头廊下坐着。墩儿将随身带的手炉拿给她,程吟道谢接了揣在袖中,倒并不觉得怎么冷。主仆二人默默无言,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方欲起身时,却听见后边传来低低的话语声。

      “你看见了没,方才那个便是天水卜家的正牌孙媳妇?”

      “错不了。只是我看姿容也只平常而已。在别处或可称得上是个美人。到了京师这里,怕是排也排不上的。”

      “那卜家虽不是什么世家,但在西北地方也算得上是大户了,难道就没个人出来说话?

      “听得说卜家就剩下卜昀一根独苗了。他虽然自幼失了双亲,但是祖母溺爱,长房又没留下子嗣,因此也是众星捧月那般长大的。谁肯平白去惹这事?说来也是命中注定似的。他原是亲上做亲,定的是自己外祖家的表妹。哪知那姑娘命薄,前年竟然一病就香消玉殒了。因她家就一个独女,又无旁支亲眷的,为此卜昀才回姑苏帮着料理事情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了这程家姐弟。程家在姑苏原非什么大户,他们姐弟二人又是自幼父母双亡的,原是无人替她操持婚嫁之事的。这卜昀竟然就这般自己作主,把亲事给定下了。可是卜家毕竟还有长辈在那,卜老太太年纪虽大了,但卜家长房还有人的。这若是在京城,即便是小门小户的,无媒无妁的要私定终身,家里怕是腿也要打断了。”

      “原来如此。那便难怪了。此事若换作是我,早已无地自容,别处安静躲着去了。她倒好,竟还大大方方出门吃起喜酒来了。”

      那边还在低声议论着,墩儿怕程吟听了这些话生气,便欲出声阻止。程吟忙冲她摇头,眼神示意她不必干涉。自己反干净利落起身,一径往厅内去了。迎面却见那媳妇拿了大氅正欲出来替她披上。她见二人已经进来,便神色犀利看了墩儿一眼。程吟怕墩儿回去要吃她的亏,便忙说自己觉得气闷,等不及嫂子回来便出去了,也只站了一会儿透了口气。边说边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揣着手炉并不觉得冷。那媳妇将她衣襟略微拢了一拢,方才作罢,引了二人回到原来座位,待程吟坐好,方才站在她身后立定了。不久便有顾家下人过来接过她手上大氅,另送到别处去存着了。程吟看这里人虽多,但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宾主随份说话,一片和乐,心里便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慨。

      想当初她和钟回从天水往北至驼城,在顾钧营中时日不短。那段日子比之现在,虽然过得着实清苦,但二人每日忙忙碌碌,和众将士同坐同卧,从未有过半点不适之处。她本人不必说,自幼是漂泊惯了的。可钟回、顾钧乃至邵用等人,原本哪个不是少爷出身。尤其是顾钧,虽然族中几代皆从了行伍的,但他也是世家的公子,并非一般莽夫粗人。可他们到了外边,见了海阔天空,从此便再难囿于宅门方寸之地,自然也就丝毫看不上那点子是非了。不但是深闺内院之中,就连朝中府中那些勾心斗角,也懒怠理会。所以方才那些闲话,程吟听了虽然吃惊不已,却并没觉得受了多大屈辱。她既已见过了天大地大,如今偶然见了几只井底之蛙,只会可怜她们,对于她们的疯言疯语,更是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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