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娘渡魂记》金卓玄

5、黄泉之底下佛塔

　　任雨娘的到来，并未给客栈增添任何生机，客栈内仍旧是一片死寂。
　　少了小猫的突然到访和滔滔不绝，绿珠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单调无比。她整日除了躺在床上休息，就是在窗边望着远处的沙丘和漫天的黄沙发呆。那些在烈日下耕耘的农夫若知道死后可能会有如此无止境的休闲时光，应该会挤破头路寻思吧。
　　不过这一切不幸中的万幸是她还可以睡觉，用觉来度过那无休止的寂寞时光。
　　这一日，绿珠正在塌上睡觉，但途中竟被一阵罕见的嘈杂声弄醒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了一男子的呼叫声，待她清醒过来，才发现那是救命的声音，而且那声音中带着恐惧与惊慌。绿珠从榻上坐起，只觉在这样的客栈里，男子的话显得格格不入。
　　“都已经死了，还喊什么救命啊。”绿珠嘀咕着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了去。可还未等走近，门突然被打开，小猫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自任雨娘回来，作为任雨娘忠实拥护者的小猫就将新欢绿珠扔到一旁不闻不问，追随她的英雄去了，可今日突然出现，绿珠都不知道对她说什么了。
　　只见小猫杏眼圆瞪，凑过来握紧绿珠的手，恳切地道：“绿珠，外头危险，你可千万不要出门啊。”
　　绿珠刚想问话，小猫立刻做出噤声的手势，她只得把话又咽了回去。
　　小猫一番叮嘱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绿珠的房间，她的背影让绿珠联想到了曾看到一本书上的描写，写的是关于前往战场英勇就义的勇士的。
　　外头的嘈杂声扔继续着，打斗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女子的惨叫声，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外面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就像方才的那阵嘈杂声从未发生过一般。
　　绿珠坐回榻上，开始担心起小猫的安危来。“莫非…”绿珠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刚才那女子的惨叫声，莫非来自…绿珠摇了摇头，她极力否定了自己脑海中的那可怕的可能性，然后开始变得惴惴不安起来。这不想还好，一想就没法停下来，而且陷得越来越深，最后她觉得最后女子的惨叫声一定是小猫发出的。她不禁想起了那面目慈祥的鬼说过的话，任雨娘之所以可以帮到孤魂野鬼，是因她可以将鬼彻底打死，让地府没有理由不接受他们。想到此，绿珠不仅打了个寒颤。
　　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越想越觉得不安，直接从塌上站起来，径直走出了房门。
　　方才的声音来自楼下，绿珠沿着扶梯一路走下，直到看到一楼厅内空旷的一片，方知此处是那一阵嘈杂声的发源地，看样子，那些摆放的杂乱无章的破桌等，此刻应该化为灰烬了。
　　绿珠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真是死一般地寂静，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方才的那一番惊天动地的打斗声，难道就没有鬼好奇，下楼来一探究竟吗？
　　她四处张望，越看越觉得后悔，后悔没有在刚才打斗正激烈的时候推门而出，救出她来到度魂客栈后结交的唯一的好友。
　　就在她为自己的胆小而羞愧不已时，突然发现朝向厨房的门开了个缝隙，透过那条细缝，看到里面有一道微弱的光芒。当绿珠来到度魂客栈的第一日，婆婆就告诫她，这扇厨房的门除了她本人之外，不可以有第二个人进入，而这一条是度魂客栈每个鬼都要遵守的铁律。曾几何时，绿珠对那扇门背后的世界十分好奇，几度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而想要推门而入，但每次都被打破准则后的惩罚结果而退缩，若任何鬼擅自闯入这扇门进入厨房，将会被赶出度魂客栈。
　　不过这次不同，她的好友如今“生死未卜”，而答案可能就藏在这扇门口。像至此，绿珠不再犹豫，果断推打开门向厨房迈了进去。
　　推门而入，发现这只是一间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厨房，灶台上挂着几口大铁锅，灶台边靠墙放着食物架，最里面靠墙的地方则放置着几口大缸。
　　绿珠走进细细查看，最后在中间的大缸前停下了脚步。绿珠轻轻拿开盖子，一阵光袭来，绿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她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安抚自己不安的情绪，待平静一些，
　　绿珠再一次凑了过去。朝着缸里望去，发现它其实是一个通道，是与一个石阶连着的，应是通往地下的某一处。
　　绿珠纵身跳入缸内，沿着石阶走了下去。石阶很窄，两边是眼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不时会传来可怖的狂啸声。她来这里也有数月了，未曾想，客栈的下面竟有如此险峻的恐怖之地，只觉在静静的客栈身后，隐藏着不为鬼知的秘密，而根据书中的记载，秘密越是隐藏得深，就越是难堪。绿珠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凝重，而那光线却变得越发明亮，最后在一个空旷之地达到了极致。绿珠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此刻在她眼前展现的，竟是一座壮丽宏伟的佛塔。
　　那佛塔足有九层高，光芒是从塔顶的舍利子发出的。
　　这实在是太奇妙，有谁会料到在满是鬼魂的黄泉之内，屹立着如此宏伟的佛塔呢。
　　有了九层佛塔舍利子发出的万丈光芒，绿珠恍惚间觉得这里不是阴间。
　　“啊！”绿珠还未尽情享受短暂错觉带来的欢乐，一声尖叫直接把她拉回了现实的世界，她意识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担心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了去。那声音是从塔内传出来的，而那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绿珠朝着佛塔一路小跑，跑到窗前，她用沾了口水的手指给窗户破了个洞。她凑过去将右眼对准洞口，屏住呼吸朝里面望去。
　　里面的那个人她认识，是客栈的女主人任雨娘，她手执利剑气势磅礴，正慢慢地朝着一个男鬼走去。那倒霉鬼似乎伤得很重，两只手和身体缓慢地向后移动。
　　“不，不！我身上有血海深仇，不能就这样白白没了。”倒霉鬼的脸扭曲得厉害，像是被雨娘打的，说话间那歪到耳朵跟前的嘴张合十分困难。
　　“这一切，由不得你做主。”任雨娘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妥协的意味。
　　“我的冤屈，你已知晓，为何不替我洗清冤屈，而是急着将我灭掉？”倒霉鬼说得咬牙切齿，“莫非，这就是你开这家客栈的真正目的吗？”
　　“不要再多废话。”
　　“我早就听闻，有修道之人专以孤魂野鬼炼制丹药，为了升天。“倒霉鬼似是十分懊悔，“我真是傻，自动羊入虎口啊！”
　　“你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不用白费口舌。”任雨娘语气冷淡，真是令绿珠分不清哪个是鬼，哪个是人。
　　“你的行为如此不堪，跟那地室里的黄金蟒又有什么不同？”倒霉鬼冷哼一声，“可怜就可怜那些像我一样道听途说来这度魂客栈的孤魂野鬼，此刻，他们应该都在自己的客房里，等你去帮他们吧。”
　　“你太啰嗦了。”雨娘似乎没了耐心。
　　“我白家三百多条人命，竟无人为他们伸冤，天理何在！”
　　还未等倒霉鬼说完，随着“咔嚓”一声，倒霉鬼顷刻间变成了一缕缕灰尘，直接灰飞烟灭。
　　任雨娘收起手中的利剑，泰然自若地别在了自己的腰间。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绿珠在门后看着这一切，恍如在梦中。待她恢复神智，发现早已凉透的那颗心竟然开始跳动起来，愈跳愈烈，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来临。
　　原来，度魂客栈是这样的一处场所，而任雨娘，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用谎言与欺骗，让那么多的孤魂野鬼心甘情愿地涌入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在他们满怀期待的等待中，任雨娘正筹划着将他们一一杀死，给他们来个永世不得超生的灰飞烟灭。说起来也真是可笑，一个道姑，她，怎么可能会帮助什么鬼魂，无论其生前是否有莫大的遗憾，还是有着莫大的冤屈，一个道姑怎么可能会在乎？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世间的一切都有了定数，就好像猫注定要将老鼠吃掉，人注定要死去一样，鬼和道士这两种天敌般的存在关系，是无法改变的，这就是定律。
　　绿珠突然想起，在那里面，方才她还看到了一个身影。绿珠壮起胆子，再一次朝着塔内望去，吓得几乎尖叫。她看的不会错，那躺在一旁的女鬼正是小猫，而任雨娘此刻正在用手掐着她的喉咙。也不知她是出了什么破绽，里面的任雨娘似乎发现了异样，大声吼了句；“是谁，是谁在外面？”
　　绿珠吓得立刻清醒过来，转过身来撒腿就跑。
　　她为方才的倒霉鬼难过，为小猫的安危担心，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来做，那便是逃脱任雨娘的魔掌，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回道度魂客栈告诉任雨娘的种种恶行，打他们一起逃脱任雨娘的魔掌。
　　想至此，她的步伐变得更加轻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