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自有时》杨淑

20、第二十章 情为何物

　　南笙见到这满桌的饭菜香气袭人，边吃边一张嘴角挂着笑问我：“你还没回答我，我身上穿的真的是你帮我补的吗？”

　　我咯咯笑了一声，摇摇头：“本上神从来不会缝补。”

　　南笙信了我的话，同意的点着头，夹了菜放到我碗里，嘴上说：“我也觉得，你这神仙连饭都不会煮，怎么可能会补衣服。不是青青，肯定是山谷内其他妖怪给我补的。”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左右瞧了一下，曾经损坏的地方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痕迹，称赞道：“这缝补真好。比咸阳城内的锦衣坊做的新衣服还要好。”

　　“嗯，你喜欢就好。”

　　南笙又给我夹了一样食物放到碗中，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我与南笙都没再言语。吃完饭后，南笙帮着青蛇将碗筷收拾起来。我坐回案边，倒了杯香茗，就随手翻起了经书。南笙一会收拾完后，跪坐到我对面。从茶盘内给自己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香茗。我自顾看着经书，背过身不看他。

　　“你陪我说说话吧，那文字有什么好看的？”屋外黑夜已经降临，四野安静的连飞鸟飞过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讲经论道。是修道的一种。凡是都要寻求真理，你喝你的茶就是了。”

　　“那你给我讲讲什么是真理？”

　　将经书放下。问他：“你有想过，自己为何为人吗？”

　　“我生来就是人啊，你呢？你生下来就是神吗？”南笙反问。

　　我回他：“我生来就是凤凰，自懂事起就是跟随父神修道。”

　　“看，多不公平，你生来就是为神，可以点石成金，随手一挥就可以建一栋房子。而我生来就是人，为了寻你，将秦国内的大大小小的玄女庙都走遍了。这还不算，难得寻到你，你还不收我为徒，砍个竹子，砍了一天了。一点痕迹都没有。手也痛。脚也酸。也不见你来安慰我一下，就自顾自的看经言道。”南笙委屈的说了一堆。

　　莞尔一笑，将香茗为他添上：“你这是说天道不公吗？”

　　南笙喝了口茶水，拿起案上的经书随手翻了几页，懒懒的转了个身，半躺在对面。

　　“你觉得公平吗？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我们在谈笑中这个时候，可能就有人妻离子散。为何有些人生来就是王侯将相，有些人生来就是下等蚁民？”

　　我听着他话里对苍生的怜悯之音。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到天上的那轮明月。妻离子散，哪里只有人间，神仙也一样避免不了。转身看南笙一张询问的眼。

　　“原来是因为这个。”人间为何有王侯将相之分，倒是因为有五道轮回，各自修行的功德。

　　“对，我就是不懂。”南笙站到我身边，回到。

　　“走吧。”

　　问我：“做什么？”

　　“带你去看看，为什么有些人生来是王侯将相，有些人生来是贫民奴隶？为何有些人能享富贵一生，有些人却是一生病苦缠绕？”走到屋外，唤来重晴，拉上南笙一起往冥界而去。

　　重晴往九幽飞去。南笙惊呼的边飞边叹道：“原来这就是飞的感觉？”紧张的双手抓着我的衣袖。我一路凝视着前方。

　　苍茫大地上，战火遍地蔓延。哀鸣呼唤之声时时传来。一路都有阴兵们拘着死去人的魂魄往西方而去。

　　九幽黄泉之路。魂魄们哭天道不公之声不绝。不舍亲人的哀鸣声更听的让人心中泛起一阵酸感。黄泉之路，两边早已经盛开的彼岸花红的妖艳，渗的人心慌。

　　“老天爷果然没有慈悲心，这么多人的哀鸣祈求之声都能视若无睹。天道不公。”

　　衣袖被南笙拽的更紧。我并没有回他，还是一路的往冥界而去。天地三分。自有它的运转，自古天下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兜兜转转都在里面，万变不离其宗，归元为一。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平常不过。若是世间所有的事情，神仙都需要应允，那么这些人也就不需要在去经历五道轮回了。

　　身下的重晴。呼啸三声，飞过一众的阴兵，稳稳的落在冥界入口。南笙随我身后，入了冥界。如今人间正在打战，冥界也会比较忙。走到十王殿外。阴司回到，除秦广王在殿内，其他大王都各自忙去了。我点头，走进阎王殿。

　　下跪百鬼正在等候秦广王的审问。南笙看着殿内的情景。指着那坐在公堂之上，黑脸的一张脸问我：“来此做什么？”

　　“听审”我做一诀瘾去自己与南笙的身影。

　　“有什么好听的？”

　　背后重晴笑了一声回道：“天地生来就是在黑暗之中，是父神劈开天地，才有了光明。而这冥界是父神为了世间而定下的，这十王殿，各司其职。对来往的阴魂绝对不会错判，就说这第一殿的秦广王。专司人间寿夭生死册籍，接引超生，幽冥吉凶。听说凡是秦广王用阴阳卷看过，只要是善终的阴魂，在阳薄上看到是功过相抵的就会送往第十殿，重新转身为人。”

　　“那要是在人间为非作歹的呢？”南笙问。

　　重晴刺鼻了一声：“那就等着下地狱，被拔舌头。你看那殿中右边的一个镜台没有，那叫孽镜台。台高一丈，镜大十围，向东悬挂，上横七字，书：孽镜台前无好人。阴魂要是打死不承认，只要到那镜子面前一站，一生功过都会在里面显现出来。你没看到刚才走过的那一个阴魂吗？他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夺人钱财。站在镜子面前，镜子灰暗无比。”

　　南笙向四周看了一下，看到刚才那阴魂已经被押住去了另外一个殿。而有些站在镜子面前，镜子却是如金光乍现一般，照耀的光让阴魂们都睁不开眼睛。

　　“为什么有些却是金光呢。”

　　重晴没有回答。我笑一声，回他：“那是因为这阴魂在人间的时候积德行善，功德无量，若是转生就会投身王侯将相之家，享受世人爱戴。若是那光线更加清明，就代表功德圆满，就会有仙人引路去往天庭。”

　　望向南笙：“刚才那灰暗无比的阴魂，若是在下几殿在查他的功过。作恶太多会先经历地狱之苦，地狱过后会在往生为人。那么他转身就会一身缠病，或为奴为俾。或者为乞丐。又或者罪孽深重，为飞禽走兽也不一定。”

　　南笙似乎明白。苦笑问我：“这是不是就是你用行动回答我，为何有人生来衣食无忧，有人却费尽心机，却还是一无所获，而受尽世间万苦？”

　　将衣袖一甩，转身出了阎王殿。回他：“这就是因果，也就是天道。前世因今生果。并不是天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是他们自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

　　“那我今生为王候，却父母双亡。遭受灭门之祸，难道是我前生做了什么事情，今生才有此报。”南笙站在我面前问我。

　　身边的重晴挖苦笑一声：“也许因为你前世让太多人家破人亡，所以今生你也需要家破人亡。”

　　“是这样吗？”

　　南笙这一生命运或许有因为我的干预。但是重晴也并没有错。前世他为帝王，驰骋沙场，开疆扩土，多少人因为他而国破家亡，今生他受此罪孽，或许也是因为因果。

　　重晴劝他：“你就别问上神了。上神怎么知道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

　　南笙收回放在我肩上的手。眼神暗了下去。失落的自语：“难道真是因为我罪孽太多，所以今生才会无父无母。”

　　南笙蹲坐下，声音哭泣起。嘴里低囔的言语。我却听的并不清楚。只是七尺男儿的眼泪。让我心里泛起阵阵不舍。想安慰他。却不敢伸出手去。站着听着。重晴蹲在南笙身边，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你别哭了，一个男的哭的多难看。”

　　“你哪里知道我想念娘亲，想念父亲，对你这无父无母的神兽来说，你哪里会懂的。”

　　重晴被南笙一句话恼火起来：“虽然本神兽是天地精灵幻化而生，但是你也不能说我不懂的情啊。我看你这种的事情多了。就你有爹生，有娘养。我们上神也有。”

　　我咳嗽一声。重晴闭了嘴。

　　站在鬼门关处，幸好隐了身。南笙的哭泣声与那些阴魂的重合到一起。却也没有阴兵感觉到不对。

　　远处吵杂的声音传来。一将军打扮的阴魂从阎王殿跑了出来。撞到了南笙身上。跌到了地上。被阴兵们抓住。后面跑来的判官们嘴里念着：“你跑什么跑。让你当神仙你还不愿意吗？”

　　“我不当神仙，我要回去，我的夫人还在家里等我，不当神仙。”将军鬼魂反抗了几次还是被阴兵押住。

　　越来越多的阴司们跟鬼魂们聚集而来。重晴笑的靠我身边说道：“这就奇怪了。有神仙都不愿意当的，我活了十三万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的。”

　　我只站的看着。嘴上淡淡挂着笑。南笙站到我身边，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后面跑出来的秦广王。一脸怒意的喝声：“张锦，你功德圆满，心系苍生，如今在冥界的阳薄上已经可以羽化升仙，你却不愿意。你可知道，冥界阴薄上在也没有你的名字，你若不为仙，就是逆了天意。逆天意，从此在这六界中就没了你的位置，你就只能魂飞魄散。”

　　那叫张锦的男子，被押的身子，震了震。呼喊起：“我只想回去与我家夫人长长久久，不想当神仙。就算与她见过之后，从此魂飞魄散。我也甘愿。”

　　秦广王的一张黑脸被众人看的更加紧张，额上的汗水已经冒出了几滴。

　　“本王也同情你。也知道你爱妻情深。但是你们夫妻情缘已断。你该去往天界。”

　　其他几殿阎王应该是知道了事情也一路跑了来。张锦流着泪，请求起来：“那日大王下旨命我为帅，出征抗击秦军。我身上的衣服是素贞在出征前日夜在烛光下为我缝制的七彩锦袍。我曾经答应过她一定凯旋而归。与她好好过日子。出征后，我一路南下。屡战屡胜，同时也看到一路的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的悲惨景象，恨同僚们残暴腐化，君王昏庸无道。若能让秦军一统天下。从此可以天下太平，百姓们不在受苦，这也是我为将的目的。与秦军交战之前，心中矛盾不停，战，于心不忍，不战，无以复命。唯有一死以谢天下。只是这一死，就辜负了爱妻素贞的一片痴心。本想着还有来生，却不曾想要我入天庭为司兵。这不是生生世世再也见不到素贞了吗？我不想当神仙，你们就成全我吧，让我回去见素贞一面，就算为此我从此魂飞魄散，也愿意。只求你们让我回去见素贞一面。”

　　围观的众阴魂听了无不为之泣泪。十位阎王也感动。彼此对望一眼。为难起来。秦广王先走出。无奈回他：“本王也同情你们。也知道你们夫妻情深。但是天地都有他的归处，你为人的功德已经修满，就是因为你为了天下苍生，而愿意舍弃自己。所以你已经可以为仙了。你入天界后是去往昆仑虚太清殿，是在恋生战神之下，任司兵之职。这是多少人修了千百世都修不来的。”

　　“我不要，什么神仙。那战神若是有半分怜悯之心，天下也不会大乱几百年都没有安定。她当什么战神。去她底下，也不可能为了苍生而让天下太平。我的素贞。我的爱妻。我的夫人。我张锦不愿意为仙。只想去见她一面。那战神要谁当神仙不可，为何要我这一个凡人。”

　　“就是，这神仙只怕只顾自己的逍遥，哪里管人间疾苦。”

　　“这些神仙们，还不知道在哪里醉生梦死。人间百姓的祈求声，只怕他们根本听到也当听不到。”

　　围观阴魂内天怒人怨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的我心里也一阵的悲凉。

　　南笙看向众人都在说起战神的不是。也呼和一声：“那战神确实做的非常的不称职，掌管战争却让天下大乱，百姓们流离失所。若是我见到了她，一定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我淡淡笑看南笙一眼。重晴捏了一把汗。

　　秦广王呵斥道：“大胆，战神怎么是尔等可以肆意诽谤的。恋生上神，乃父神教养。掌管人间战事，镇守魔界。一身正义凛然。以九天玄女之名在世间行走。天道自有它的定数。”

　　“九天玄女。”南笙唤了一声。

　　我笑答一声：“南笙公子，是要揍我一顿吗？”

　　南笙尴尬笑了一下，抓挠几下头发。我转身想离去。衣袖被身后的南笙给拉住。转身问他：“你不会真想揍我吧。”

　　南笙指着被押着的张锦。问我：“你难道真的毫无半分慈悲之心吗？张锦不愿意为仙。”

　　“那又如何，天道让他为仙。他不愿意，魂飞魄散就是了。”

　　南笙在我身上转了几圈。刺鼻道：“真的最毒妇人心。你看到人家夫妻分离就没有半点同情心，你就这么开心他为了这事情魂飞魄散。你自己也有父母，你与你父母分离你就不会伤心吗？”

　　我冷哼一声：“我的父母。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我没有父母。”

　　“那你总有丈夫吧，就算你现在没有，你以后也会有的，你还会有孩子，若是分离，你不会难过吗？”南笙抬高声音问出。四周阴魂都寻了声音围来。

　　秦广王呵斥：“谁在此，速速现身。”

　　重晴等我指示。我看向南笙，摇摇头。广袖一挥，青光出现，出现在了众阴魂面前。十位阎王看了速速带领冥界众人跪下。

　　南笙讽刺笑一声：“天地不公。”

　　楚江王跪拜：“见过上神。”

　　我问南笙：“何来不公？”

　　“你做了什么？值得世人拜你。”南笙问。

　　“那你又为什么要认我为师呢。”我反问南笙。

　　淡淡看向众位：“起来吧，本尊只是路过此处。你们冥界的事情本神不掺和。”

　　“冷血”南笙说一语又看向我面无表情。又来一句：“无情。”

　　我只看着众位，眼瞧向那叫张锦的。对他道：“速速去太清殿报道吧。”

　　张锦恐惧的看着我，连连摇着头：“我不要，我不要当神仙。我只想见到素贞。”

　　楚江王想为张锦求情，看我一张冷落冰霜的脸。身后的众位阎王都面面相觑。南笙冷冷道：“她的心是冷的，根本就不懂得何为情。”

　　重晴气的挥拳将南笙打远。楚江王飞去接住了南笙，南笙虽然被打的吐血还是嘴上不饶。

　　“有你这种神，掌管人间。不如由我们自己来掌管。神仙都是你这种的，还不如当人，最少做人还有情有味。你们这些神仙就仗着自己手上的法术，有本事跟我面对面的打，以人的方式。”

　　“就是，这兄弟说的对，让我当神仙要是跟你这样，还不如让我继续为人。”张锦激动的握紧拳头，早已经挣脱开之前的阴兵。

　　越来越多的阴魂不惧怕我身上的青光，向我围来。阎王们带了众位阴司们将我围在中间。楚江王对身边的平等王嘀咕一句：“我们并不怕这些阴魂伤了上神，就怕上神一怒，这些阴魂都会魂飞魄散。”

　　我皱起眉头。南笙的一席话让阴魂们都蠢蠢欲动。他这是煽动阴魂们反抗。阴魂们都群情激活起来。重晴拉了下我的衣角。

　　“上神，我们该怎么办。”

　　我冷冷道：“把那罪魁祸首给我抓回山中去。”

　　重晴变换身。一声长鸣往阴魂中的南笙而去。爪子抓起南笙就往鬼门关处飞去。我一跃而起。站到重晴之上。对张锦说：“速去太清殿报道，否则，飞灰湮灭。”衣袖一挥一道青光往张锦身上飞去。

　　“不要。”

　　张锦离去前的最后声音在鬼门关前回荡。

　　秦广王带领众人恭送我离去。我们一路飞回了阿房山。回到山中。南笙将自己关进了竹屋中。一会拿了伏羲琴就走了出来。我站在潭边，看向他。他脸上的怒火可以将人给烧灭。

　　重晴故意问南笙：“你这是要回咸阳了吗？”

　　南笙冷哼一声。走过我身边。唾弃道：“这样的神仙跟妖魔有何两样？”

　　重晴怒道：“不准这样子对上神说话。”

　　“神，她不配。”

　　我将衣袖往后一甩，转身看他：“你就如此的不喜欢我。”

　　“对，我讨厌你。”

　　南笙别过眼并不愿意看我。

　　我对南笙说：“冥界有冥界的规矩，冥界之外还有天界，天界之上还有三清，三清之外还有天道。我也只是这其中的一位。我并没有逆神的本事。”

　　“你怎么会没有，那张锦就是到你麾下，你只要不要，他们也奈你不得。”

　　我听着南笙的咄咄逼人。我怎么不懂得的夫妻分离之苦。眼前的男子，不就是我夫吗？但是天道也不准我与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啊。我摇摇头。叹一声：“神也不是真的可以随心所欲的。”

　　“是你根本就无情，你根本就不懂的世间情为何物，你这就是见死不救。”

　　重晴想为我说什么？我轻摇头，看南笙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往重晴走去。交代重晴：“送他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他。”

　　飞进了屋内，将屋门拉上。跌坐在屋门边，听到一声鸟鸣之声。南笙，我怎么会不懂得情为何物？我思你，念你，却不敢去找你。我多想可以随心所欲的与你相伴。我们之间还有阿难，我多少次在修炼的时候因为你们而断了念头。世间女子千万，所寻的心思与我又有何意？我所想要的也只是与君常相伴，与君不相离。

　　推开屋门。望着已经消失的身影。布桐感叹了一句：“人人都道神仙好，谁知道神仙比人更加难？”

　　我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与我相伴多年的梧桐树精都懂我。为何是我夫君的你，却不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