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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断掌非命,前途亦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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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师披了衣从书房处回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夏侯徽怕是在下棋之时便从后路回了屋中,现下早已在塌上睡着。
司马师在原地停了脚,定定地凝视了片刻夏侯徽的侧脸。他始终不能了然,她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才会深夜出现在那书阁中。她和司马昭究竟是巧遇,还是另有他事。他闭了眼想了想,一些细节开始在脑中浮现。那些他人定会觉得气愤的事情,司马师也不是没有想到,但他睁开了眼,轻轻捋了捋熟睡着的夏侯徽的头发。
他记得昭儿还小的时候,全家人曾笑着一起看昭儿的手相。母亲说,昭儿的左手掌纹和他爹的一模一样,是断掌。左手断掌掌兵符,将来昭儿一定能做大将军。在全家的愉快笑声中,年幼的司马师盯着自己手掌两道短促平行的掌纹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没有那预示能做大将军的断掌。这种东西是天生,是命。而他并没成为那稀少的幸运儿。
他已经被看作残次品了吗?
就在全家的欢声笑语中,年幼的司马师一把夺过桌上的短刀,往自己手心猛地用力一划。家人反应不及,去拦他却已经太晚了,鲜红的血液已经猝不及防喷溅出来。司马师一边疼得流着眼泪,一边笑着举起因为疼痛而无法控制的颤抖着的左手:“爹,娘!我的左手也是断掌,我,也能掌兵符;我,也能做大将军!”
鲜血沿着横截掌心那触目惊心的纹理滚滚而落。
没有掌兵符的命运,那就用刀来割;没有天注定的才华,那就用命来熬。天地浩瀚,总有人被身世所左右,因为自己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丈夫,反复陷入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迷局。而司马师,他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没有什么可迷惘的,他注定这样走下去。
檐外几只燕扑扇翅膀外出觅食。司马师的年纪换算成燕子,或许也只是尚在檐下。这人世的酸甜苦辣还未尝遍,凌云之志只怕还要遭受太多的打磨。他用那已是断掌的左手牢牢握住正熟睡着的夏侯徽,同她一起陷入沉梦。
另一边。
司马昭可没他们那平稳的心态安眠入梦。这不,他回了屋中,才翻了几遍司马法就立刻想起之前说过的种种话,哪句话说得对,又哪句话说错,想到便令他面红耳赤。司马昭胡乱揉碎几张精致的扶风纸,这时候纸还是个稀罕物,他又不免心疼得要命,就觉得自己在这个时辰不好好入眠,自然会遭罪。吹了油灯,就着黎明朦胧的微光翻了几百个身叹了几千次气,只听到张春华在中庭里和几个丫鬟一起晒着被子衣服,敲打声四处起伏。
“搞什么?这时候晒被子?”司马昭确定这几个时辰自己都老老实实闭紧了眼睛,完全睡不着这事,真的不能算作他的罪有应得。原本夜深人静都无法入睡,当下混着清晨的各种神奇杂音,入睡就更遥不可及了。最要命的是,熬了一晚,现在的司马昭竟然感觉饿得不行。一个鲤鱼打挺,司马昭从床上跃起——睡不好感觉眼前都星光乱晃,晕乎乎的。
“娘,可有什么吃的?”
“小声些!你哥你嫂还没醒呢,怎么就你醒这么闹腾!”张春华埋怨着,扒了两下司马昭的头发,“后厨那有麦粥,趁热就着菜多吃点。你看你这个脸色,又没睡好?”
“我……我没事!吃完饭就精神……”
“那你可小心着,你爹还在那呢,肯定会问你最近学识可有增减,可别被他问住了。”
“什么?还有这等酷刑!”没睡醒的司马昭顿时清醒了大半,“娘,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饿了,我就出去转转。”
“诶?等着,你去哪儿?”
司马昭走的匆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总之——躲开父亲先吃顿好饭才是最重要的。
洛阳东市西市都是一片寂静,只几只鸟胡乱飞着。司马昭觉得自己意识不很清醒,只顺着门口河流的方向往北走,悠悠扬扬,竟听到一阵婉转笛声。他恍惚看到一个白衣背影,迎着初升的朝晖,映在眼底璀璨如日月。司马昭陡然想起初遇夏侯徽的那个雨日,她的身影也是这样朦朦胧胧的,在幽幽中发出光来。
“司马二公子。”面前和司马昭说话的人,正是夏侯徽的胞兄夏侯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