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同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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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簌簌，讲堂内焚着醒神香，混着一股艾草薄荷味。
十来位听课弟子分成两列席地而坐，周围两侧摆着绣着山水花鸟的屏风，正前方是留着长白胡子仙风道骨的先生。
白如邪混在一众比她年纪都要大上几岁的弟子之间听先生讲课，这也是藏仙宗的日常。
与白如邪上一门功课的无一不是身家显赫、资质上乘的弟子，几乎人人身上都带着一两样稀奇古怪的法宝佩剑。
“你这是在拒绝我吗？”
啪地一声，一个面色苍白身形高瘦、长得寒碜的少年将手中捏成卷的作业甩在了案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但并未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而坐在案上低垂脑袋的则是个弱不禁风看起来和白如邪差不多大的少年，和白如邪并排站一起简直就像是俩俩凑活从难民堆里爬不出来似的。
只不过少年的处境比白如邪还要更差。
“吴卯，我们不是兄弟吗，怎么帮我抄个诗文都不行？”身形高瘦的少年在吴卯的案前站着，投下一片阴影。
“是啊，高求财师兄可没少帮衬着你，你能来藏仙宗不都是多靠了师兄给你牵线才能和我们坐着一块吗？”站在高求财身边的则是另一个弟子，他的话让高求财感到十分适用。
吴卯似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对高求财道：“那我也是凭实力进来的，藏仙宗有人牵线固然重要，没有仙缘不也是白搭吗？况且，况且……那一部分不都已经还上了吗？!”
“还上？”高求财的眼珠子转了转，“噢”了一声故作恍然大悟：“你是说你那做生意买卖的爹送的银票啊，哎哟我这不是当你是兄弟所以没见外才收下的吗？兄弟哥们之间讲什么还不还的啊。”
“你就给师兄我一个答复，抄——还是不抄？”
高求财尽管也是一身白色的弟子服饰，却刻意在衣服上挂了不少叮叮当当的名贵饰品证明身份不凡，却弄巧成拙充满着俗气。
他一副道貌岸然用兄弟之名威逼压迫他人，白如邪只是一瞥便心知肚明。
这种手段好像是叫做……道德绑架？
“我会抄好的，师兄……”吴卯面上不甘，却也迈不过“拒绝”这条坎，边嗫嚅地接受了高求财手中成卷的作业。
傅婉和其他几位门派师姐扎堆凑在一起，对吴卯和高求财之间的事情互相使眼色，但她们没有想要站出来说句话的意思。
高求财满意地离开后，白如邪慢慢起身来到吴卯身旁，低着头看向吴卯桌案上成堆的卷子，天真道：“师兄，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啊。”
吴卯手中攥着笔，本以为又是哪个人来挑衅，抬起头来却看到一个小小只的师妹满脸天真无邪，心中的阴霾也稍稍散了些。
“师兄的朋友真多啊，一定经常互帮互助吧？”白如邪继续道，只扫一眼她就察觉到这些卷子除了吴卯自身的，也有除了高求财几人之外的作业。
看来吴卯是真的过得挺惨。
“……呵，是啊。”吴卯嘴角僵硬地笑了笑，他现在为了其他人的作业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心理白如邪。
“我叫白如邪，这个名字是师哥取的。”
白如邪歪着头看着吴卯奋笔疾书抄作业，就连和她说话时吴卯的手也在唰唰地写。
吴卯怔了一下，手中的笔停了下来，他有些意外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天灵根。”
白如邪身为一个被捡回来的天灵根一事整个宗门无人不知，旁人都是只知道名字但不知道她的长相。
“是啊，吴卯师兄是什么资质的灵根呀？”
“水木双灵根，比不上白师妹你的。”吴卯的眼神始终不敢和白如邪对上，面对白如邪的疑问，他的目光垂向了桌案上的卷子。
“很厉害啊。”
白如邪满脸都是赞意，知道吴卯是水木双灵根时，她脑子里想到的是另一个水木双灵根的人，一个曾经和她打得你死我活的仙修。
借由木属性灵根的优势修毒蛊之术，同时水属性的另一灵根又是刚好克制她的火灵根，虽然她是天灵根魔修，但依旧没在那个仙修手上讨到好处。
“哪里哪里，白师妹谬赞。”
吴卯手中的笔又刷刷地动起来了，他随口应付着白如邪。
“师兄不要做这些了吧，反正也不是你的。”白如邪借着自己的年龄优势，只要不过分皆会被当作童言无忌，于是便在一旁煽动起来。
“那怎么行，我必须得抄完。”
“等你抄完都没时间和我玩了。”白如邪鼓起了腮帮子，面对吴卯诧异的目光，她接着编道：“这里只有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大，你不和我一起，我能和谁一起。”
吴卯木讷地应道：“和师姐一起啊……”
“不要。”白如邪任性地小声道，“抄这些作业根本没意思，我喜欢去山上打兔子摘野果，师姐们是不会和我一起去的。”
听到打兔子摘野果几个词的时候吴卯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内心动摇。
贫穷的乡下孩子最喜欢的当然就是山里，白如邪说的这些刚好就是吴卯最喜欢的，他自从来到藏仙宗，已经多久没有去过山里好好放松一下了呢？
白如邪突兀的邀请实则根本不突兀，因为藏仙宗内几乎没有女弟子会去山上做一些男弟子才会干的事情，这些对于师姐们来说是点也不大家闺秀。
“去不去嘛。”
白如邪又细又软的声音几乎让人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也带着魔咒一般的吸引力。
“可……”吴卯的内心已经答应了大半，他踌躇地看着桌上成堆的卷子，打兔子摘野果对吴卯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白如邪的目光也一同落在那成堆的卷子上，一个主意在白如邪脑中冒出。
随即，白如邪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可以帮你啊，只要你和我一起玩。”
课业结束后，在某条山路上白如邪和吴卯一前一后地行进着。
斑驳的光于树叶间照射下，树的根茎在脚下盘根错节，每走几步都可以见到能够采摘果实的灌木。
白如邪跟在吴卯的身后，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地保持着，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吴卯。
有时候要知道一个人性情如何，从观察他的小动作就可以知晓。
比如，他会顺便清除掉一些对他自己没有影响的植物，但会绊住白如邪脚的植物，可见他除了细心以外，也十分会照顾人——而之所以会在这种环境下照顾一个比他小的孩子，那么极大概率就是他家中还有弟妹，这是曾经多次带着弟妹一块上山所积攒下的习惯和经验。
“师兄，你和我一样大吗？”
走到了半山腰，白如邪打开了话匣。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修炼的缘故我刻意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罢了。”
修道者所拥有的一项能力就是能够延缓自己成长衰老的过程，而这个能力对应的则是自身的阶段，阶段越高，能力越强，在金丹期后几乎可以完全停驻容颜外貌的变化。正是如此，有的人光凭外貌完全猜不出年龄。
“为什么不让自己看起来年长一些呢？”白如邪天真地问道，
“我哪知道自己何年何月能修炼到金丹期啊，不像师妹你是天灵根，几乎可以不用在意这个问题。现在要是不保持年轻一些，以后要是过了青春年华才修炼到金丹期，那我岂不永远都是年过花甲的模样了。”
“这样啊……”白如邪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道：“我以前遇到的人都恨不得让自己更加高大年长，因为在凡人的世界，长得越高大，越是没人敢惹。”
吴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诧地回头道：“你以前竟然也是生活在凡夫俗子的世界里吗，你可是天灵根啊！”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天灵根的基本都是出生就含着金钥匙，根本不可能在凡人的社会里生活。
吴卯也完全没想到白如邪竟然会和自己一样，他在未拜入藏仙宗前，一直都过着凡人的生活，只是当初求着高求财替他牵线，也正好有仙缘和运气才飞上了枝头出人头地；只不过来到藏仙宗后，他才发现这出人头地的日子其实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
“嗯。”白如邪默认地点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有相同经历的人。”
——完全不同。
白如邪嘴上说着，内心却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她没有家庭，也没有父母，沦落在街边流浪的乞丐和吴卯这种有家有亲人的家伙经历一样？
“这样啊。”吴卯的语气顿时亲切了许多，看着白如邪的目光温柔了下来。
没想到他竟然和一个天灵根的天才有着同种经历，综合着白如邪那丝毫平和的态度，这一点让吴卯感到双方几乎是一样的。
那是看着同类的目光，她和吴卯之间已经没有那层因为“天灵根”所产生的隔膜了。
白如邪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
吴卯主动地朝白如邪吐起苦水，或许是压抑得太久，没有一个宣泄的地方，一遇到了认知中的“同类”、“伙伴”，就一点也藏不住秘密，这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显著的特点。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十分好攻陷。
“你知道吗，我在来藏仙宗之前非常非常的开心，我原以为我能出人头地了，没想到这里并没有那么好。”
“天天都有写不完的卷子，他们一直让我帮忙，我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没有停歇的那一天。”
“我以为我的水木双灵根算是资质过得去的，可是也因为天天抄那些劳什子，我几乎没有时间能够修炼，更别提休息了。”
“原本只是高求财他一人的作业，可是到了后来……到了后来我几乎包揽了所有人的作业。”
“我根本拒绝不掉，没办法啊，谁让我当初欠了高求财他一个这么大的人情。”
白如邪安静地听着吴卯的叙述，她慢慢地靠近吴卯，纤细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不断唠叨的吴卯，语气柔软、缓缓地牵引着吴卯的思维：“我理解你的感受，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保持自己的决心。”
不知为何，吴卯总觉得白如邪的话十分可信，他不禁就顺着白如邪的话问了下去：“保持自己的决心？我要怎么做？”
“唔……”白如邪故作思考地想了想，她充满善意地微笑道：“你看，你虽然是双灵根，但是你也能得到莫大的仙缘，这肯定是上天的眷顾你，就像是上天让师哥眷顾我一样；我觉得你要是可以迈过这道坎坷，将来肯定是叱咤风云的人。”
白如邪一次性并没有明确说出，吴卯听到白如邪这发自真心的称赞，不免心情大好，目光也变得赤诚起来。
“你知道吗，我在书上看过，水木属性的双灵根只要好好修炼，甚至能和天灵根平分秋色。”
“真的吗？！”吴卯的语气瞬间提高，听着这话从一个天灵根资质的人嘴里说出，吴卯又惊又喜。
没有任何一个天灵根会说双灵根能和天灵根平分秋色这种话，因为双灵根不如天灵根，而天灵根资质的弟子藐视双灵根已经是一种常态。
“是啊，这可是书上说的。”白如邪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并不是书上所说如此，而是她切身的经历。
“那你快说说，书上具体是怎么说的？！”
吴卯急急地问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水木属性灵根算是双灵根中的上乘。五行之中，水生木，二者相辅相成，不像是类似于火木灵根这种难以相容的双灵根。因为木属性灵根缺乏攻击性手段的特质，多数有木属性灵根的修道者都会选择栽培珍奇异草、学医炼丹这种发展方向，因为有木属性灵根之人往往对奇珍异草有种莫名的羁绊，栽培药草上也天赋异禀。
只不过这条路对于那种想要宣泄自己正义热血的修道者来说，无异于断送自己的一生梦想。
白如邪稍稍沉默了一下，她一点也不想要吴卯和那个曾经和她交手的仙修一样，变成一个棘手又麻烦的家伙。
但是……白如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里面只说到要修毒。”
“毒？”吴卯的眼睛转了转，思考片刻后，竟拍手大声叫好：“好，这真是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可以修毒，而那些奇毒也正是我能培养的，此等主意实乃绝妙！我才不要给炼丹房栽培药草，男人怎么能屈居于一个小小药园里？”
“师妹，你这书可还有下卷？我想……”吴卯激动不已，他热血沸腾，几乎欣喜若狂——但在看到白如邪为难的脸色后消了声。
“我是宗主弟子才看的了那些书，说出来就已经不对了。”白如邪细若蚊鸣地嗫嚅道，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让吴卯知道他的另一水属性灵根该朝那个方向发展了。
“啊……噢，这样啊，失礼失礼。”吴卯脸色略微僵硬，心中的烈火也被浇灭了大半，他抱歉地拱手道：“师妹能如番告知就已是难以回报，我定不会再麻烦师妹了，千万别记挂在心。”
白如邪不在意地耸耸肩，把话题扯了回去：“可哪怕现在师兄知道了方向，也还是没摆脱目前的麻烦啊，我们不先回去把那些卷子抄完吗？”
吴卯咬了咬牙，他袖子下的拳头攥起，似乎做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我知道了，我会保持决心的。”
“抄卷子这事就不再麻烦师妹了，我自己来便可。”
白如邪知道吴卯如今已经下了决心，事关自身强弱，他不可能再任由高求财继续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之前吴卯只不过是没有人给他树立一个方向，木属性的一半灵根让他以为自己这下半辈子只能在药园或是炼丹房内度过所以对人生的未来十分迷茫。
从乡下到来藏仙宗，面对高求财的种种要求，碍于人情面上，吴卯肯定会对其缺乏信心不敢不从。所以她只要先让吴卯对自己的实力产生正确认知恢复信心后再施以援手，潜意识让吴卯认定高求财是他的绊脚石，一切也都会顺着白如邪想的那样走。
操纵人心，是她在藏仙宗立足必须要做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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