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遥亿叁

19、第19章

　　谢芸听着沈护说着慕容恪病入膏肓之事，莫名有些不想说话。
　　林绰与谢芾二人见状也不作声，只有沈护一人还在那里十分兴奋地讲述着。

　　谢芸看着沈护那眉飞色舞的模样，想着扬武将军沈劲，也算是因慕容恪而死，也难怪沈护恨慕容恪入骨了，可是也曾听闻慕容恪当年所说的“今定洛阳而杀沈劲，实有愧于四海”①，唉，这战事一起，生生死死的事，谁说得清呢，又不免想到自己身上，忽的有些伤感。

　　林绰不愿谢芸多想此事，便与她说起路途中事。“咱们来的时候，走得匆忙，一直便在赶路，也没好好看看春景，如今是阳春三月，正是大好时光，咱们慢慢地边看边走吧。”
　　谢芸听了也很高兴，还与哥哥谢芾说：“便如幼年时与父亲在一处一般了。”
　　谢芾也点头说：“咱们早些上船，船上更安逸些。”
　　沈护心中大事已定，对其他便无所谓了。

　　林绰知道谢芸回到家中，便很难像如今这般了，为了能让谢芸在外多游玩些时日，便选在夏口订了船。
　　众人一路游玩，路途上花了不少时日才到了夏口。

　　江面宽阔，江边稀疏有几株桃花，花开正艳。
　　谢芸下得马车，趁谢芾等人正指挥人搬行李，便自己带着侍女走到花树下，遥望北方。
　　此去江南，怕是再难回转北方了。

　　江面有风起来，花树有些摇曳，桃花瓣不一会便落了满地，谢芸抬手去接，才发觉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春天的这样细雨不大，谢芸站在树下，倒没怎么淋到，随身的侍女却有些担心谢芸会着了风寒，便快步跑回马车处去拿伞。

　　谢芸察觉身后有风，回过头来，却见到一袭红衣，正是魏暎来了。
　　魏暎腰间挂着长鞭，手上却撑着伞，谢芸怔怔地望着魏暎，魏暎笑着向她走近，说道：“这才几日不见，你便不认得我了？”说着还将手中的伞凑近了谢芸。

　　谢芸看着魏暎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面容，脱口而出：“不认得你，难不成我还不认得我自己了么？”
　　魏暎唇角一弯，笑着说：“我是避开其他人来看你的，以后，天下再也没有北盟魏暎其人了。”
　　谢芸听了，心中一动，上前一步拉着魏暎的手问：“那你，和我一块去江南吧！”

　　魏暎还是笑了笑，并不答话，转身看着不远处的江面。
　　江风吹来，又吹落一地桃花。
　　魏暎回过头看着谢芸，启唇说道：“‘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②阿芸，此去江南多风雨，望你珍重。”
　　说完，便将伞塞到谢芸手中，一笑之后便转身离去。

　　谢芸举着伞，向前走了几步，口中喊了声：“阿姊！”
　　魏暎身子微微一顿，并未回头，只抬手摆了摆，依然向前走去了。
　　谢芸明白，以后，怕是再难见到魏暎了，不觉之中，已满眼模糊。

　　林绰在她身后轻轻唤她：“阿芸，我们这便要上船了。”
　　谢芸紧紧握着手中的油伞，望着已远去看不太清身影的魏暎，回头与林绰说了句：“以后，我再也见不着姐姐了。”
　　林绰便轻声说：“你们各有机缘，勉强无益。阿芸，我们走吧。”
　　谢芸在树下驻足片刻，方与林绰一同离去，上船继续南行了。

　　谢芸经了魏暎告别一事，虽依然欣喜于一路上的春意盎然，但终究不美。
　　林绰与谢芾二人只盼着快些回到吴兴，都有些后悔，不该将行程拉得这般长了。
　　在林绰与谢芾的盼望之中，他们一行人终于在燕子矶登岸，沈护要去建业访友，林绰等人却不想在这里耽搁，便与沈护分别，直行着吴兴而去。

　　来到吴兴谢家大宅，林绰与谢芾才是松了一口气。
　　此行，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也证明了魏暎所言不虚，燕国将有大事发生，已经没有人在意谢芸这样的小娘子了。

　　众人回来后梳洗一番，与谢府众人见过礼后，便先回房间休息了。
　　谢芸却是又返回到了阿娘颜氏的院子，她尚有许多疑问要问她。

　　颜氏端坐堂中，似是知晓谢芸会回转来找她。
　　让谢芸坐了，不待她开口，颜氏便说：“想必，你已知晓你的身世了。”
　　谢芸不明颜氏话中何意，不好回答，只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颜氏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你平安回来，我也放心了。郎君交待过，你的身世，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便从来不提。”
　　谢芸垂着头，不知该如何接话，颜氏此次却并不为难她，“你的亲生母亲，是我的表妹。”
　　“当年北方，极不安稳。我托庇于郎君，得以一生安乐。”
　　“我那表妹，却是成了冉闵的姬妾，邺城将破时，还生下了你们姊妹。”
　　“郎君感冉闵勇武，有心接你们姊妹回江南，没想到阴差阳错，只抱得一个你，你那姐姐却被别人抱去。”
　　“当时并不知是何人，想来，也是邺城的旧人吧。”

　　谢芸叹出一口气，原来当年是这般状况。
　　若是姐姐能与自己自幼一处，那该多好啊。
　　颜氏看她面色，知她心中所想，便说：“郎君也想打探一下你那姐姐的下落，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在外流连，却是一无所获，直到你十岁，方才回返吴兴。”
　　谢芸点点头，那时她早已记事了。

　　颜氏又说：“郎君能保你一个，已经很艰难了，我一直感念郎君恩情。阿芸，我时常与你说的话，你要记住，谢氏对你的恩，你一辈子都还不完，阿芾是郎君唯一的孩儿，你当一切以他为先。”
　　谢芸郑重地答应：“哥哥永远都是我的哥哥。”颜氏方才不语。

　　谢芸解开心中谜团，终还是有些放不下魏暎。
　　“双生姊妹，想必定会心有所感吧。”林绰安慰着谢芸，握着谢芸的手，“阿芸，等你及笄，我们便成婚吧。”

　　谢芸望向林绰：“你不怕我的身世……”
　　林绰捂住谢芸的嘴，打断她的话，说：“我只认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晋书列传第五十九，慕容恪评
②曹植《送应氏》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