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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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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惜余年之未央
空气凝结在这处方寸之地,钟常欢擤了擤鼻子,指尖微微动了动,垂下眸子道:“提前几天?”
他们俩都有起早的习惯,东边方才绽出点点白光,院子里还是昏昏沉沉一片阴暗。
“今日。”祁鹤衣压着声音道,他向前走几步,似想去扣钟常欢的腕,却又缓缓垂下来。钟常欢转头看他,素净道袍干干净净,惟有袖角衣摆垂到阴影中看不真切。顿下脚步,祁鹤衣掀起眼帘去看钟常欢,启唇道:“钟先生……可还有什么要与我说道的么?”
一些本已心知肚明的真相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几近要脱口而出,又被生生吞咽下去。钟常欢张了张口,许久之后方道:“……一路小心。”
“好。”祁鹤衣笑了笑,语调中平平淡淡闻不出什么失落,却又无端觉察出几分寂寥与自嘲来,钟常欢心中一紧,略有些心虚地别开视线。
已然拖延过许多时间了,天边的光也愈发浓烈,映到院子里的一个个昏暗角落。
祁鹤衣虽是仍站在阴影之中,这下钟常欢却是看清了,看得真真切切。那道子道袍边角纹满了赤色滚边,便似青云白鹤展翅奔赴冉冉东升旭日。而他站在阳光之下,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祁鹤衣,却似隔了千山万水,用尽一辈子也触碰不到。他心里莫名酸了酸,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明白他们已是擦肩而过一别两宽,此后再见,恐怕只能是战场之上,兵刃相见,刀剑相加。
他向着阳光寻求正义,就不得不丢弃一些在黑暗中蒙上灰尘的东西。
祁鹤衣终于向前几步,他们之间相隔一道光明与阴影的明晃晃的分界线。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拥住了钟常欢。
他右手顺着钟常欢长发,最后搭到了他发上一粒银珠上,指腹摩挲过去,竟是凹凸不平的。
祁鹤衣闭上眼,一个字一个字滑过。
武林天骄。
他低低笑了一声,松开了钟常欢,温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钟常欢也笑了,莫名有几分苦楚:“好,我在这儿等你。”
他们就此作了分别,钟常欢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光,勾了勾唇角,最后还是合上房门。他使了使力,折断那只聊胜于无的花间笔,自包裹里掏出一支白玉烟斗来。
他脑子好得很,没有守约在原地等一个自知是不可能的承诺。
行了几步路,他便见不远处有谁在遥遥候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步伐踱步过去。那长歌弟子一身青白衣袍,腰间张扬悬着浩气腰牌,他见钟常欢过来,挑眉讽道:“钟指挥不是功夫好得很,怎连只恶狗都搞不定?”所幸钟常欢早便习惯了这长歌这般恶语中伤,也不多加无用言语,翻身跨上马背,轻声只道:“闭嘴。”
那长歌修的相知功法,自知打不过钟常欢,悻悻也便不再说下去,抛给钟常欢一块檀木牌子,端端正正阳刻着武林天骄四个小篆,与他见过另一块牌子相似得很。
将那物什揣进袖内,钟常欢却听那长歌又开了口:“那恶狗性子倒是好得很,也纵容你这般胡闹,依我来看,他方该来浩气盟才是。”他瞥了一眼那长歌,语气不善:“依你之见,怕是除我之外的不论何人都合适这位置。”“这可是指挥您自己讲的,属下也未有这般意思。”长歌嘻嘻笑了几声,状似无意道,“前几日你去金水,带他们去的可不是浩气医官那儿,你认识那万花?”
“点头之交。”钟常欢话少了不少,蹙眉斜觑他,“你对他那么感兴趣作什么?”长歌自讨了个没趣,从鼻子里哼出口气,也就沉默着陪钟常欢往南屏山赶。
浩气出其不意出兵,恶人大军在洛道吃了个措手不及,稳下阵脚后匆匆便聚拢起来,大有非踏平落雁城不可之势。钟常欢几封军令下去,调了几营周边军队前来,又一纸飞鸽传去昆仑营地,要求派遣几支军队支援。那长歌知情况危机,也顾不得冷嘲热讽,一天到晚行色匆匆,却也不知在做什么。
钟常欢自然管不上他,恶人前锋已然压至城外不远处,他再三确认城内布防,却仍是觉得不甚安心。
他心里的弦绷得紧紧,再压不得任何东西,正在这时,一份压着红泥书信自扬州快马送来,未有署名。他草草拆开,信里短短几句,却清晰得不得了。
恶人大军进犯,又偏偏在这个时候,一纸书信带着一场白事送到他手上。
楚晏死了,死在追命一箭上。
要命的是,楚晏死前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留下了那唐门一片衣角,上边细密绣好了浩气鼎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