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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三章 ...

  •   机甲车的舱门被女皇用电磁匕首三下五除二地拆卸下来,里面的“货物”大概是装得太满,一股脑涌了出来……全是衣不蔽体的“人”。

      女皇和殷文相互对视,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那些“人”有男有女,年龄都不大,肤色人种各不相同,却是清一色的五官姣好容貌秀美。每具“身躯”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痕,有些带着四肢淤痕,还有些比较惨,骨骼关节软绵绵的变了形,显然曾受过惨无人道的虐打。

      ……这些都是用“报废”了的复制体。

      殷文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捏紧了,就听女皇淡淡地说:“要养活一支军队,每年的开销就是个无底洞。中东武装毕竟不是正规军,没有财政收入,收保护费只是杯水车薪,要想方设法地敛财,除了走私能源,这种地下黑市是最来钱的,一晚上过手的财富足够把一个中等规模的岛国买下来。”

      说到这儿,她半垂下眼帘,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正复制体没有思维,更没有人权,和个充气娃娃没什么区别,废了就废了,再培育新的就是。”

      殷文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女皇的语气太平静了,他一时间居然分不清这女人是在讥讽,还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

      他没有和女皇讨论复制体是否该有人权的问题,只是问:“中东武装会怎么处理他们?”

      “一般来说,是把内脏挖出来拿到黑市上出售,至于剩下的残躯断肢,留着也没用,多半是扔进焚化炉直接处理掉。”女皇没有感情地说,“殷帅,您在中东沉潜这么久,别告诉朕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废物’的。”

      殷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个变故虽然意外,充其量只能算作小插曲,还不足以拖住女皇的脚步。把掉出车厢外的复制体重新塞了回去,女皇发动了机甲车,引擎嗡鸣着驶入黑暗。

      这一路上,两人再没对话过。女皇一心一意地开车,殷文则全神注意着周遭动静,偶尔不经意抬眼,视线从前车镜上扫过,那镜面上映出女皇面无表情的脸,半边浸没在暗影里,从额头到下巴的一截侧颊犹如岩石一样冷硬。

      有那么一瞬间,他忍不住把这张脸和梦境中那个坐在保时捷里笑得张扬肆意的女子做了个对比,发现这两张脸的五官没什么改变,骨子里的某种东西却已天差地别,以至于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把这两张脸重叠在一起。

      机甲车前灯的穿透力极强,前方二十米被雪亮的灯光一扫,就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蚁巢一样,一览无余。在这种一条道通到底的路上开车,不需要花费女皇太多精力,她甚至能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分神听招风作简报。

      “您方才要我给殷文元帅做了个全身扫描,结果已经出来了。”招风说,“殷帅身上有不下三十处伤疤,有一些是最近一周造成的,估计是卡拉奇战场上紧急跃迁时没做好防护措施。还有一些时间更久远,至少有六七年了,我把伤痕的形状和数据库里的资料做了比对,怀疑殷帅曾受过刑讯。”

      女皇透过前车镜看了一眼,殷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路,半张脸逆着光,眉眼轮廓深而锋利,像是横亘着一段深渊。

      她脸上不动声色,直接通过链接网追问了一句:“就这些吗?”

      “不止。”招风说,“我方才采集了殷帅的血液样本,从中检测到一种病毒,和科研司最新发现的一类病毒很相似。经过初步分析,这种病毒能持续破坏人体的免疫力与修复机能,使人变得衰弱多病,伤口也很难愈合。”

      女皇皱了下眉:“听上去怎么和HIV病毒一样?”

      “或者您可以说这是HIV的升级版。”招风说,“这种新型病毒的发作期更为缓慢,它会让人体无限衰弱下去,患者先是虚弱多病,等到病毒侵入内脏,就会出现器官衰竭,最后死于各种并发症,从出现感染症状到病毒致死可能长达十年,患者在这一期间也将经受难以想象的折磨。从目前看来,殷帅感染病毒和他遭受刑讯应该在同一时间,因为病毒侵犯,他的内外伤势比寻常人愈合的速度慢很多,而且极易复发——之前在诺丁湾海盗基地,殷帅突然高烧不退,很可能就是因为病毒侵入内脏……。”

      女皇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一抖,原本走直线走的好好的机甲车跟着扭了一个夸张的大秧歌,对准通道的石壁当当正正地撞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女皇猛地往反方向一打方向盘,机甲车被这反复无常的驾驶员闹得很是不满,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副驾驶座上的联邦元帅险些被安全带勒出内脏来,他一把抓住车门,扭头看向女皇:“怎么了?”

      “没什么,一时走神,手滑了。”女皇若无其事地问,“没伤着你吧?”

      殷文盯着她,似乎想从这女人的脸上窥探出她此刻的心绪:“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替你开一会儿?”

      女皇没说话,用实际行动拒绝了殷帅的提议。

      机甲车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只有背景音里的引擎嗡鸣不知疲倦地响着。女皇腾出一只手搭着车窗,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在链接网里问:“有办法研制出抗体吗?”

      招风沉默了两秒:“研发抗体是一项复杂的工程,需要一整支科研团队的协助,以目前的条件,我很难办到。”

      女皇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收紧,手指捏住操纵杆,赫然留下五个极深的指印。

      不过此刻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继续追问下去——前方的路道逐渐收窄,在远光灯力的尽头,被一道凭空而起的闸门拦腰截断。闸门的顶端亮着一排电子灯,再往上是一个激光探头,不等女皇把车停下,那探头已经打出一道光柱,隔着老远锁定了他们。

      殷文扣紧了手里的激光枪。

      然而那道光只是一闪即逝,紧跟着,不知是哪一处暗号对上了,电子灯亮起了绿光,给出“核验通过”的信号,电子闸门不疾不徐地升了起来,恰好驶到近前的机甲车嗖的一下从闸门下窜了过去。

      随后,女皇踩下了刹车,机甲车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原地。

      有那么片刻光景,帝国女皇和联邦元帅坐在驾驶位里一动不动,两个人的眼睛里映出了同一幕景象——巨大的石壁像一面悬空的刀刃,割裂开混沌的天地,石头打造的城墙上爬满钢铁轨道,升降台在轨道中间穿梭,把人和维修机器人送往不同的目的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也不敢相信中东那荒芜的戈壁滩下,竟隐藏着如蚁穴一样恢弘而精密的地下堡垒。

      女皇和殷文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并在眼神交汇的瞬间达成了默契。旋即,两人若无其事地从机甲车上走下来,并在两个同样一身黑煤球打扮的武装分子围过来时,打开了装满复制体的后备箱。

      大约是看多了类似的场面,两个武装分子一点儿也没表现出讶异,其中一个挥了挥手,用阿拉伯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

      招风尽职尽责地把这句话同声传译到女皇耳中,那人是说:“每天都来这么两趟,那些有钱人还真能折腾。”

      与此同时,随着他招手的动作,一辆轨道车开了过来。警卫转过脸,像是多看一眼后备箱都会脏了眼睛,摆摆手说:“直接送去焚化池吧。”

      女皇俯身抱起一具复制体,那是个女孩,眉眼很漂亮,和张啸在黑市仓库里看到的红头发女孩有点儿像,却生了一头金发。她蜷缩在女皇怀里,睁着一双湛碧的眼睛,眼神茫然而又无辜,像一个被打落凡间的天使。

      女皇抱着她的手臂僵硬了一瞬,随即就像建筑工地上的工人搬运砖头瓦块一样,面无表情地把她放进轨道车的后备箱里。很快,所有复制体都被搬上了轨道车,两人紧跟着跳了上去,轨道车发出一声叹息,驶向了黑暗深处。

      确认脱离了那两名警卫的视线,殷文忽然压低声音问:“这是你潜入中东的目的吗?”

      女皇没说话。

      这里的轨道车事先设定了程序,该在什么时间抵达哪一处站点都经过计算,精密的像是咬合在一起的齿轮,不会出现哪怕零点一秒的误差。轨道的尽头是一间空旷的密室,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池子,炽蓝色的火焰在池子中熊熊燃烧,离着五六米远依然能感觉到劈头盖脸的热浪。池沿上站着一个同样裹了一身黑的警卫,正用力扳动操纵杆。

      下一秒,十几辆一模一样的轨道车同时翻开后备箱,车厢里的复制体沿着抬高的底盘滑落下来,就像下入沸水锅的饺子……滚进了燃烧的火焰里。

      女皇心里咯噔了一下,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好像有一粒石子丢进了一池死水里,水面溅起一片小小的浪花,涟漪一圈圈漾开,很快又归于平静。

      她漠然地看着那张天使般的脸孔被火焰吞没,皮肉剥落,化为焦黑的骸骨,继而和其他骸骨一同化为灰烬,再也分不出彼此。

      红颜白骨,其实只隔了薄薄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这时,一直保持静默的招风突然说了句什么,女皇倏地抬头,目光恰好和殷文撞了个正着。
      被抓包偷窥的联邦元帅丝毫没有惭愧的意思,他索性光明正大地和女皇对视起来,眼神海水一样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那看似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涌。

      女皇先是皱了皱眉,紧接着,她毫无预兆地纵身扑出,手指一弹,衣袖上凭空腾起一道闪电,径直斩向殷文!

      这一下又快又突然,两人距离又近,殷文根本避无可避,雪亮的光倒映在视网膜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逼至面前……擦着他的耳根过去。

      就听身后响起一声突兀的惨叫,虽说语言不通,人类痛觉神经受到强刺激时的反应总是殊途同归。那一声尖利的变了调,余响在空旷的密室里回荡,绕梁不绝,生生荡出了立体声环绕的效果。

      殷文刷的扭过头,五步开外,那警卫被自己的血溅了一身,他活鱼似的在血泊中扭动,一条右臂干干脆脆地和身体分离开。

      ——如果张啸目睹了这一幕,一定会感慨两国最高统帅怎么都有一言不合砍人胳膊的习惯,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血泊中的武装分子还在挣扎扭动,女皇倒提长剑慢慢走过去,一脚踩住他完好无损的左臂,用阿拉伯语说了句什么。

      通过麒麟开的外挂,那句话传入殷文的听觉神经时,已经翻译成了联邦通用语:“焚化炉下的密道怎么开启?”

      联邦元帅微微一震。

      “大人,我刚才给这里做了扫描,发觉焚化池下有齿轮活动的痕迹,怀疑这下面有暗道,”麒麟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这个密道如此隐蔽,里面一定藏着重要机密……”

      殷文没说话,只是深深夹紧了眉头。

      而麒麟最后一句话随之说了出来:“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这一定是凯瑟琳女皇只身深入中东腹地的真正目的。”

      此时,相距千里的□□堡要塞已经成了中东军西南战场的临时司令部。要塞心脏的指挥中心里,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站在沙盘前,一根手指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指挥中心照旧没开灯,借着沙盘的荧光,隐约能看出空荡荡的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影。左边是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半边侧脸被微弱的光线映成诡异的青绿色,可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她有一张秾艳至极的脸,唇角轻轻一勾,侧颊上仿佛绽开了一朵曼珠沙华,亭亭摇曳于黄泉路畔、忘川之滨。

      女子旁边还站了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比那女子要高出一个头不止,此刻却恨不能把自己蜷成一只鹌鹑,楚楚可怜地缩在墙角。

      戴面具的男人故作深沉够了,终于开了尊口:“木尔坦一役,二十万难民一个都没逃出来,西南军团也被打成了散沙,你很威风吧……侯赛因军团长?”

      那用一颗芙蕾雅报废了帝国幽云十三卫的中东军指挥官刷的冒出一身冷汗,就像当日联邦军乍遇新型核弹一样,浑身汗毛都被这男人轻言细语的一句话炸成了森林:“我、我本来也不想这样……当日帝国军来得突然,我们根本拦不住,眼看他们已经冲出包围圈,再不阻拦的话……”

      戴面具的男人忽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中东军指挥官没说完的话登时消失在了喉咙口。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男人语气轻柔地问,他似乎也没指望这棒槌一样的指挥官能给出答案,径直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第一个错误,芙蕾雅是我们的王牌。知道什么叫王牌吗?在战场最关键的时刻,给敌人出其不意的一击,瞬息间颠覆战局锁定胜利,这才是王牌。可你用芙蕾雅做了什么?”

      中东指挥官的两条腿开始打哆嗦。

      “拿芙蕾雅对付一帮残兵败将,就像用屠龙宝刀去宰养鸡场里的肉鸡,你们可真有创意啊。”男人淡淡地说,紧接着,他竖起了第二根手指:“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那颗芙蕾雅如果真把联邦西南军团炸没了,也就罢了,可现实是我们的王牌没把肉鸡的喉咙割断,却砍伤了猛虎的尾巴,如今那猛虎暴跳如雷地亮出獠牙——你说,我该不该把你扔去喂老虎?”

      中东指挥官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左边的女人看够了戏,适时插了句嘴:“大人,他误伤幽云卫,激怒帝国,确实该死。可事已至此,杀了他也于事无补,不如先留着他的命,就当在棋盘上多留一颗棋子,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戴面具的男人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要是他死了就能解决问题,我不会让他多活一刻。”

      这一番对话都是用阿拉伯语进行的,中东指挥官听得分明,一口气松下来的同时,发觉后背上的布料都被毛孔喷出的冷汗浸湿了。

      就听女人问:“幽云第十三卫战死木尔坦,帝国眼下已经被激怒,炮口很快就会转向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男人一根根按动手指,指节处的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动。他正要说话,右侧的耳垂突然亮了起来——那是一枚米粒大的耳钉,不知是铂金还是纯银,图案是一朵遍布荆棘的玫瑰花,乍眼看来和象征女皇的浴火蔷薇有几分相似。

      但它真正的用途是一件入耳式通讯器。

      戴面具的男人打了个手势,女人随即走到桌柜边,为他倒了一杯白兰地,悄无声息地将酒杯放入他摊开的手心里。

      男人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听着通讯器那边说话,半晌,终于吝啬地点了下头:“很好,按原计划进行吧。”

      直到他挂断通讯,女人才敢开口:“是大本营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噢,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勾了下唇角,“只是之前布下的鱼饵起了效果……是时候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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