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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第一百七十四章 ...

  •   会议室里再度陷入寂静,曼斯坦因一双眼珠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却偏偏找不到话来反驳。

      事实上,这也是他想破脑袋却想不通的地方——曼斯坦因确实隐隐约约听说过,早在三战爆发前,元帅和帝国女皇就已相识,甚至私交颇深,可正如张啸所说,那都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了,何况三战期间,元帅对阵帝国军时毫不手软,连战甲凤凰都栽在他手上,可见这份“旧情”也未见得深厚到哪去。

      人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曼斯坦因是这么想的,日后行事也就下意识地忽略了殷文的个人意愿。

      ——直到蔷薇公爵被帝国暗桩营救回国,得悉真相的首席上将愤怒之下,亲手将当年参与“审讯”的知情人全部枪毙。冰冷的枪口抵住脑门,曼斯坦因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杀伐决断的男人真的对争战十年之久的敌国统帅抱持着不一般的情愫。

      那一刻,在国仇家恨双重情感的驱使下,他非但没觉得畏惧,反而有种无法形容的失望和愤怒,像是被最信赖的人背叛了:“您要杀我吗?为了那个女人……那个丧心病狂的刽子手,多少同袍战友死在她手里,您却要为她杀了追随您多年的部下?”

      他清楚记得殷文当时的眼神,仿佛结了冰的池水,深不见底,且不为所动。那水面上的寒气顺着枪管钻进血肉,蚂蚁一样噬咬着骨头缝,他却忍不住大笑起来:“您要杀我,哈哈……我做错了什么?那女人杀了我的战友,杀了我的父母妻儿,我要为我的亲人报仇,为索马里三十万无辜丧命的将士报仇——您告诉我,我他妈做错了什么!”

      殷文沉默了许久,他看着部下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手里的枪却慢慢放下。

      “……她要是丧心病狂,你现在也没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了。”撂下这令人费解的一句,三军统帅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那一刻,他的背影似一根绷直的标枪,透着说不出的郁愤与寂寥。

      此后不久,联邦军部举行公投,殷文以压倒性的优势当选为联邦最高军事统帅。当他从联邦议长手里接过象征军权的铂银佩剑时,观众席上掌声雷动。

      而元帅只是冲着所有人微微一鞠躬,沉默的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影子,和满场的热闹泾渭分明。

      平心而论,殷文虽然寡言少语且不解风情,却丝毫不损他的个人魅力。这男人天生一副好皮相,古人“金相玉质,霞姿月韵”八个字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眉目深邃如冰雪雕就,却也带着冰雪难及的冷意,多年来坐镇三军、令行禁止更让他举手投足间带上某种指挥若定的气度。

      上佳的皮囊和非凡的气度从来是男人的两大杀器,连帝国女皇这样眼高于顶的主都栽在他手上,何况旁人?

      曼斯坦因记的很清楚,在那半个多世纪里,倾慕三军统帅的异性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情书邮件都是小意思——联邦建国五十周年的阅兵典礼上,某位受邀观礼的女影星甚至当着各路媒体的镁光灯和镜头前四十亿民众的面,向三军统帅大胆表白仰慕之情,情感之丰沛、措辞之感人,连某些年高德劭的议员都不由湿了眼角。

      然而三军统帅不置可否,也没去接那封她亲手书就的情书,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扫过,别说女影星,就是相距十来步的曼斯坦因都觉得从骨头缝往外冒寒气。

      女影星脸色煞白,眼看三军统帅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过,嘴唇徒劳地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自那之后,三军统帅“铁石心肠”的名声就在网络上传开了,惋惜者有之,鄙薄者有之,嘴损一点的,“性冷淡”和“自理不能”的标签公然贴在元帅脑门上,他却照旧我行我素,仿佛真就生了一副钢打铁铸的心肝,再怎样的如花美眷、柔情似水,也不能让那双结了冰的眼睛里生出半丝涟漪。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曼斯坦因一直以为唯一能触动这人心肠的,只有“国计民生”四个字。可很快,三军统帅就用实际行动“啪啪”扇了他两记耳光。

      这两下真是痛彻心肺,曼斯坦因闭一闭眼,几乎把牙咬碎了,才强忍住把眼前这小白脸一刀两断的冲动:“谁知道那女人给元帅下了什么迷魂散……反正只要和她沾边就准没好事!”

      张啸并不搭理他,黑白分明眼睛里浮出某种悠远的神色:“女皇陛下师从云梦鬼谷,七十……不,应该是八十多年前,她刚下山门,正是年少轻狂。她走入红尘,看穿了盛世繁华下的虚伪和僵化,以为能胼手胝足打碎这个文明,再在废墟上重建秩序——却遇见了当年还是国际刑警亚太警司的殷文元帅。”

      这一段正是联邦议会千方百计从档案和史书中抹去的黑历史,曼斯坦因和李斯特闻所未闻,不知不觉都听进去了。

      “他们在赌场相遇,只是匆匆一面,当时还是蔷薇公爵的女皇陛下就对殷文动了心。不久后,殷帅遭顶头上司陷害,被判处死刑,本来已是板上钉钉,可蔷薇公爵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听说了这事,一番明察暗访,终于拿到证据,赶在死刑执行前的最后一刻将殷帅从注射台上抢了下来。”

      李斯特和曼斯坦因对视一眼,彼此都是难以置信。

      “不论相貌气度、言谈举止,殷帅都是人中翘楚,蔷薇公爵虽说心高气傲,谁也不看在眼里,遇上这么一个人,却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张啸没什么感情地平铺直叙下去,“至于殷帅……我想,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可眼看着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出生入死,恨不能把一颗心掏给他,就算真是铁石铸成的心肠,也不会一点触动都没有吧?”

      更何况……联邦元帅虽说生就一张冰雕雪铸的冷脸,却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李斯特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

      “顺理成章的,他们相爱了。”张啸说,“在三战爆发前的那几年中,他们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相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

      两位联邦将军咯噔一下,想起随后的烽火十年,都不由自主揪紧了心脏。

      “蔷薇公爵毕竟太年轻,仗着一身所学,浑不把约束教条放在眼里。可她不知道的是,从她救下殷帅开始,‘树大招风’四个字就已经拍在脑门上了。”

      “随着蔷薇公爵羽翼渐丰,背后又有西欧名门博尔吉亚不遗余力地支持,各国高层对她的忌惮也越来越深。可她到底是英女王亲封的公爵,有公爵头衔和女王钦赐的外交豁免权,不是想动就能动的,为了找到下手的借口,也是为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将她手下的势力一网打尽,乌眼鸡一样斗了多年的各国高层难得放下对彼此的成见,联手布了一个局。”

      曼斯坦因下意识追问道:“什么局?”

      张啸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以殷文元帅为饵,串通海盗,将殷帅困在东南亚远海。蔷薇公爵听说消息,不顾一切赶去相救,却正中了埋伏,两边一开火,她腹背受敌,差点有去无回。”

      李斯特已经回过味来,呼吸陡然一窒,曼斯坦因犹似未觉,依然怔怔地等着听他下文。

      “不过蔷薇公爵能在随后十年间纵横亚欧大陆,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包饺子的,她顶着能把整片东南亚海域煮沸的炮火,找到了身负重伤的殷帅。两人在远海漂流了三天三夜,期间没有食物也没有饮水,”张啸说,“在那样的绝境下,我不知道女皇陛下是怎么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殷文元帅抢回来的,可听说三天后他们被发现时,殷帅并无生命危险,反倒是蔷薇公爵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想来她付出的代价也算轻松吧?”

      慢半拍的联邦上将总算从这一长篇话中抓住了关键点,脸色变得很难看。

      “……最要命的是,政府联军布了这个局,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引出蔷薇公爵手下的雇佣军。他们步步紧逼,终于激怒了蔷薇公爵,两下里的怒火凑到一处,她再也无法忍耐,下令心腹的幽云十六开火还击。”

      “按照联军原本的打算,这支‘非法武装’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需要花太大力气,轻轻松松就能解决。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从第一炮打响开始,战火很快席卷南北美洲和亚欧大陆,横亘十年,几乎把整片大陆的血烧干了。”

      张啸定定地看着曼斯坦因:“将军,您现在明白殷帅为什么对女皇陛下一直念念不忘?又为什么明知自己当年下狱是帝国在背后煽风点火,却依然对凡尔赛百般维护?因为他非常清楚,就算女皇陛下亲手点起了七大陆的战火,那根引爆炸/药的导火索……却是他自己。”

      十年三战,烽火连天,日后的联邦元帅无数次与死神擦身而过,就算被炮口指住太阳穴时,他依然没后悔当初叛出帝国的决定,仿佛将自己由身到心铸成一把长刀,刀锋向前,宁折不退。

      ……真应了那句“男儿到死心如铁”。

      可等到战火熄灭、硝烟散尽,他铸剑为犁,摧磨尽了锋芒,再用那双折戟沉沙的眼睛往回看时,终于从隐隐绰绰的浓雾背后发现了那一线贯穿始终的端倪。

      不过,这说法显然得不到联邦上将的认可,曼斯坦因的脸色一变再变,眼神像是要吃人。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把三战这笔烂帐推到联邦……和元帅头上?”他咬牙狞笑,“那么多条人命,被你三言两语一笔勾销,推得干干净净——好,真是太好了!”

      “您误会了,我并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张啸平静地说,“帝国造的业,我们认,可我也想提醒您一句,您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全凭女皇陛下一念之仁——她要真像您说的那样猪狗不如,联邦早八百年前就被帝国踩在脚底下了。”

      这句惊雷一丢出来,别说曼斯坦因,李斯特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张啸先生,”他低喝一声,“请您注意措辞!”

      张啸面无表情:“我无意冒犯,只是陈述事实。”

      李斯特:“……”

      这小子真是用生命诠释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眼看曼斯坦因怒气爆表,又有上杆子动手的打算,李斯特正琢磨着拦不拦的住,就听张啸下一句话说:“两位如果不相信,等殷文元帅回来,大可亲自向他求证。”

      曼斯坦因迈出一步的腿僵在原地,李斯特伸出一半的手也停在半空,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张啸,都怀疑耳朵出毛病了。

      凡尔赛新闻官淡淡一笑:“两位不妨问一问殷帅,当年他力排众议,冒险深入帝国腹地时,是不是真做好了玉石同焚的准备?”

      不管张啸最后一句话是几个意思,也不管两位联邦将军的脑容量是不是真能理清楚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之,新闻官这场心血来潮的踢馆并非毫无用处——第二天一早,联邦军部发言人就向翘首以待的记者团宣布,因为时报主编身体不适,预定的新闻发布会临时取消。

      远在帝都的联邦三军统帅丝毫没意识到一场天大的风波刚被悄然化解,他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估摸着女皇和部下的远程会议大概开差不多了,于是敲响了起居室的门。

      那门却没有关实,只是虚掩着,被他一敲,晃晃悠悠地开了半边。殷文往里一瞧,见安娜已经走了,女皇枕靠着鹅绒软垫,一只手搭住额头,眼睛微阖着,像是睡着了。

      殷文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捡起委地的毛毯给她盖好,正要缩回手,却见这女人无声无息睁开眼,眼神清明冷醒,半点睡意也无。

      殷文缩到一半的手立马改了主意,顺势为她捋了捋散落胸前的长发:“怎么不干脆睡一会儿?谈了这么久,不累吗?”

      女皇摇摇头,那意思不知是睡不着还是压根不困。她探头往茶几上看了一眼:“泡的什么茶?”

      殷文把茶杯端到她跟前,精美的骨瓷杯里既非绿茶也非红茶,而是如一汪上好的丝绸般,几朵玫瑰泡在牛奶浴里,搔首弄姿地卖弄风情。

      女皇露出讶然的表情。

      “是玫瑰奶茶,”殷文笑了笑,“你身体还没好利索,绿茶性凉,红茶又燥热,倒是玫瑰疏肝理气,对你的身体更有好处。”

      女皇:“……”

      她听这男人用如数家珍的语气将各类茶叶的药理与功效说了个遍,眼神一路奔着惊悚去了。

      ……所以当代剑圣除了培养这男人居家能手的属性,还教了他多少旁门左道?

      殷文浑然未觉,他低头摊开女皇掌心,将温热的瓷杯塞进她手里。仔细端详,那一汪丝绸里似是凝着微微的绯色霞光,牛乳混着玫瑰的香味兜头兜脑而来。

      女皇略略抿了一口,出乎意料的,味道很不错,甜味并不很重,玫瑰和牛乳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就像一只小手指头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心口那根弦。

      她咂了咂舌尖,矜持地点了头:“味道还行。”

      这一天是新年假期,边陲战事初定,没什么要劳心劳力的,举国上下都沉浸在迎接新一年度的氛围中。窗外阳光正好,没有让人头疼的案牍公文,也没有要命的子弹擦着衣角过去,女皇只需要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一边倚着鹅绒软枕,一边在午后的阳光里昏昏欲睡。

      如此惬意的氛围,换成半个多世纪前的蔷薇公爵,大概会支起茶水炉子,用繁琐复杂的手法亲自沏一杯清洌甘醇的茶汤;又或者摆出棋盘,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中手谈一局。

      然而半个多世纪的风霜足够雕骨挫肉,将当年的蔷薇公爵打磨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她轻轻一垂眼:“听阿啸的意思,联邦军部还是不大太平,你打算什么时候回联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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