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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

  •   女皇自问性格还算冷静,毕竟一个人要是经历过千刀万剐,又在冷冻舱里不死不活了半个世纪,那大概也没什么东西能惊着她了。

      可是这一刻,女皇实打实地惊怔在了原地,好半天没反应来。

      女皇的住处位于要塞贵宾区顶层,楼高少说有二十米,外墙安置了红外感应的激光枪,还有无数监控镜头和无人侦察机窥伺在暗影里,随时准备将入侵者一枪爆头。

      联邦最高级别的安防措施,和天罗地网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是只苍蝇想溜进来免不了被大卸八块……这男人是怎么爬上来的?

      无数疑问走马灯似的在女皇脑袋里打转,一股脑涌上喉咙口,却堵了个水泄不通,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见窗外的殷文张动嘴唇,对她说了句话。

      女皇凭借唇语六级的水平,很轻易地分辨出他是在说“能先让我进去吗?”

      为了不让联邦三军统帅被自己地盘上的安保系统打成筛子,女皇犹豫再三,还是打开窗户。殷文一撑窗台,翻身跳进屋里,身手干净利落,和三个月前一戳就倒的病秧子简直像是共用一具身体的同胞兄弟。

      “殷文元帅,您是觉得帝国和联邦之间的梁子还不够多,打算火上浇一把油?”女皇斜倚在长椅上,两条腿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支着脑袋瞧他:“大门您认识,不送了。”

      联邦元帅难得爬一回墙,好不容易见到藏在高楼上的“莴苣姑娘”,脑袋进水了才会听话走人。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军用饭盒,打开后小心翼翼递到女皇跟前:“我听说你这两天都吃不下东西,我做了这个,你……尝尝看吧。”

      女皇打眼一瞟,饭盒里装了新烤的栗子蛋糕,松软绵密的蛋糕坯上打了新鲜奶油,最上面是一层栗子蓉打发成的栗子酱,用新鲜草莓和糖炒栗子做点缀,一股醇厚的栗子香扑面而来,直往鼻子里钻。

      她抬起头,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殷文一眼,问出一个抓心挠肝许久的疑问:“你这都从哪儿学来的?朕记得殷帅之前只会烤个面包片,总不至于是无师自通吧?”

      殷文:“雪涯先生教的。”

      女皇:“……”

      有那么两三秒,她不由自主地怀疑起自家师傅费尽心思调教这男人厨艺的居心,难不成是吸取了前车之鉴,打算将联邦三军统帅回炉重造成一个居家暖男?

      女皇只是一个晃神,诱人的甜香已经近在咫尺,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揪住鼻子。

      她定睛一看,殷文居然亲手挖了一勺蛋糕送到她嘴边,两人间的距离压缩到极限,只要一低头就能够着这人手指。

      女皇长这么大,从没被人手把手地喂食过,她就像坐在一片针毡上,浑身不自在:“不用了,朕没什么胃口。”

      殷文一言不发,只是固执地举着勺子,他的手一动不动,瓷勺不抖不颤地紧贴女皇唇角,稳如磐石雕塑。

      这两人拉锯似的对峙了片刻,论起耐心,女皇终究输了联邦元帅一筹,索性硬抢过他手里的勺子。浓厚的栗子香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个细胞,她却像嚼蜡似的,一口一口极为艰难地将整块蛋糕吞了下去。

      末了,她把干干净净的饭盒塞回殷文手里:“这回您能走了吗?”

      殷文垂下眼睫,脸颊上落下一片鸦青的暗影。他轻声问:“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女皇冷笑一声:“您要是被刀子捅过,会想把这把刀带在身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吗?”

      事实证明,殷帅日前剖开的那番心血没白费,就算连讥带讽,好歹这女人肯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像之前一样凡事藏着掖着,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个欲炸不炸的火药桶。

      殷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毫无预兆地探出手,用捏一朵蔷薇花的力道,把女皇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握入掌心。他抬起头,目光和这女人保持平视,又问道:“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女皇:“……”

      等等,殷帅,您这副白莲花女主似的腔调是打哪学来的?这么“娇弱”的台词跟您的铁血硬汉画风气场不合啊喂!

      也许是连日来的殚精竭虑耗光了精气神,也可能是重伤之后,女皇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她实在没心思和联邦元帅打机锋兜圈子,累极了似的叹了口气,反手将心头的那根刺拔出来,摊开在这男人面前:“那联邦呢?”

      她是帝国女皇,他是联邦元帅,横亘在他俩之间的不光是生仇死恨,还有两大政权横亘半个多世纪的纷争宿怨,那因战乱生出的流离哀音在两人间划出的天堑鸿沟,又岂是联邦元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轻易抹煞的?

      “联邦”两个字出口,殷文握着女皇的手一僵,紧接着,他微微一用力,将这色厉内荏的女人从她躲躲藏藏的壳子里扯出来,一把拥入怀中。

      有那么一刹那,女皇像是被塞进两堵钉满钢针的墙壁之间,密密麻麻的针尖抵在皮肤上,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是万刃穿心。

      “联邦已经步入正轨,无论有没有我,前行的方向都不会变。”殷文轻声说,“我自己的路,也只能自己来走,谁也替不了我,谁也不能代我做决定。”

      他的声音紧贴着耳根响起,女皇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全身的神经元像是长了腿,齐刷刷地转移到耳朵根底下,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沿着皮肤溜进血肉,她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联邦元帅正紧贴自己脖颈,冰凉的唇瓣沿着发丝一点一点移动,似一个温柔的亲吻。

      这男人仿佛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他在过去半个多世纪里输得一无所有,欠下的债攒到今天,背了一身利滚利的高利贷,终于下定决心,一股脑儿全都还到债主手里。

      女皇闭上眼,卸去妆容的脸毫无血色,虚弱和疲惫毫无掩饰地暴露在联邦元帅面前。殷文稍稍拉开距离,试探着抚上她的脸,那只手清瘦苍白,像是一捏就断,可正是这只手代表的铁腕杀伐,力压一干联邦将领,震慑住边陲蠢蠢欲动的武装势力。

      而现在,这只手温柔抚住女皇面颊,掌心的温度烫得她险些跳起来。

      她像是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醒过来,深渊尽头遥遥透入一线天光,长久不见光的瞳孔被光线一照,先是茫然,继而逐渐凝聚:“……如果您的这个决定会让您背上叛国的骂名,甚至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联邦的千古罪人,您也不介意?”

      殷文愣住了。

      “眼下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联邦和帝国能暂且搁置恩怨,捏着鼻子坐在一块,您也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半夜跑来我这儿,许下某些连您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诺言。可如果战争结束了呢?”

      殷文的眉头深深拧成了一个结

      “帝国和联邦彼此争战了八十年,两边的死人尸体大概能把地中海填平了,这笔账不是轻巧的两三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吧?”女皇推开这人的手臂,用力并不大,联邦元帅却顺势松了手,“您想破镜重圆,该怎么和联邦交代?甚至于,如果未来某一天,两国重启战端,您打算怎么做?带着麒麟再玩一把临阵倒戈、大义灭亲?”

      就算竭力控制,险些咬碎了牙,女皇的语气依然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嘲弄。

      这男人心头有一杆秤,女皇就算眼睛长在脑门顶上,也万万不敢奢想自己的分量能和四十亿人口的联邦合众国相抗衡。

      曾经,她初出山门、少年意气,以为可凭一根脊梁骨撑起天地,赤手空拳地掰下命运趾高气扬的头颅,可随后接踵而来的事实证明,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她不把命运放在眼里,命运索性啪啪甩了她两记大耳光,一脚将她踩进尘埃。

      而中东武装传给她的那段视频,虽然是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却像一块板砖,落点精准地砸在女皇软肋上。

      “您递过来的手,像一场泼天豪赌,赌注是帝国七十年的国运,”她轻言细语,“如果是八十年前,朕还有这个胆气站上赌桌,可现在……和您一样,朕不是孑然一身,更没了当年的心肠和魄力,有时为情势所迫,还要做出某些在常人看来不能接受的事——您也是联邦三军第一人,想来能够谅解。”

      有那么片刻光景,殷文隐约有种被当胸捅了一剑的错觉。

      他隐约明白了女皇的意思,这女人甩给他一个诛心的两难选择,抱胸靠在一边,端看他怎么选择。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错,他这辈子也不用指望敲响女皇心底那道铁锈的闸门。

      天平两头,哪一边的砝码都重逾千钧,换成谁都会举棋不定,可对联邦元帅而言,他不假思索就做出选择,像是这一幕已经在他脑中经过千锤百炼,养成了条件反射的本能。

      他忽然开口:“八十三年前,东南亚的地下赌场里,你我第一次相遇……你开口就要我赔你赌一局,赌注是价值四亿美金的走私军火。”

      这话题转得比F1漂移甩尾还突兀,女皇跟不上元帅大人的跳跃性思维,一时怔愣了。

      好半天她才想起来,她和联邦最高统帅之间还有这么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案。如今回想起来,她半生的杯具就是由这场赌局开始,往事称不上愉快,脸色自然越发阴沉。

      “那场赌局是您赢了,”女皇说,“我输得心服口服。”

      殷文低下头,嘴角微微勾动,仿佛笑了下。他说:“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当时明明扣着一张黑桃皇后的暗牌,为什么不亮出来?”

      女皇的脸上终于露出货真价实的错愕。

      在那场赌局中,时任国际刑警亚太警司的殷文以一把红桃同花压过蔷薇公爵的一对皇后和侍从,顺理成章地赢下了军火。

      更为讽刺的是,从这场赌局开始,及至终结三战的“裂天之战”,但凡“蔷薇公爵”与“联邦统帅”临阵对决,就再没有赢过。

      这算不算命运的暗示?

      “那场赌局,是你让我。”殷文淡淡地说,他的声音很平稳,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那场赌局,包括三战中每一场决定联邦存亡的关键战役,你都在让我。”

      女皇死死盯着他,她好像又戴回那张天衣无缝的面具,眼睛里的震惊被严丝合缝地遮掩住,显得有些面无表情。

      “你想让我在你和联邦之间二选一,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两难的选择,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女皇面无表情,蜷在衣袖里的手指一根根攥紧,仿佛她正捏着命运那金贵的喉咙。

      殷文一瞬不瞬地盯着女皇,难以忍受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他突然生出错觉,似乎空气都凝固住,他本人成了一具被固定在琥珀中的标本。

      不知过了多久,女皇脸色漠然地开了口:“太晚了,殷帅,您该回去了。”

      殷文像是被一场暴风雪席卷了身体,血液凉了下去,冻成沉沉的冰坨,被地心引力拖着往下坠去。

      就听女皇下一句道:“……我明天给您答复。”

      这一晚,联邦元帅觉得自己好似玩了一把过山车,刚刚跟着重力加速度跌落谷底,紧跟着又被甩上半空,大起大落之下,铁石铸造的心脏也有点hold不住,差点被呼啸而过的风声擦出一个窟窿来。

      他就跟喝断片似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联邦驻地的,也不记得刚走出女皇卧室、恰好和张啸打照面时,凡尔赛新闻官顶着一脸怎样的表情。

      等他恍恍惚惚的三魂七魄终于被镇回天灵盖时,已经是第二天的联军会议上。

      这一回,“病”了三天的女皇终于没再整幺蛾子,老老实实地坐在会议桌前。虽说她依旧心不在焉,一副戳一戳、动一动,不戳就杵在原地扮雕塑的架势,但女皇本人肯出席联军会议,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中东军几次释放出‘求和’的意向,我们原先以为这是他们拖延时间的伎俩,现在看来,中东武装按兵不动,真正的用意还是想挑起联邦和帝国的不和,趁机分化联军。”

      殷文的语速不疾不徐,和他在内联频道里下达作战指令时没什么分别:“要让他们闭嘴,没什么比一场迎头痛击更有效了。”

      帝国众将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阵眼神,丹宁忍不住问:“可是我们之前尝试把敌军主力‘钓’出来的战术失败了,他们应该有所防备,没那么容易上钩吧?”

      殷文笑了笑,可没等他开口,就被一直扮雕塑的女皇抢先一步:“那就直捣黄龙,炮口指向家门口,这帮耗子们总不能继续躲在老窝里不露面吧?”

      丹宁:“……”

      这作战计划还真是相当简单粗暴。

      殷文没吭声,看神色分明是赞同女皇的说法。

      帝国和联邦难得有志一同,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自家老大,探照灯似的眼神无孔不入,像是要揭穿这两人一本正经的窗户纸,看看他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直到会议结束,一直以作妖为本职工作的帝国至尊都消消停停的没再闹幺蛾子。只是临走之际,曼斯坦因上将冷冷地盯着女皇,看样子有话想说,却被顶头上司同样一记冰冷的目光反盯回去,组织好的“火力”全都噎在嗓子眼,憋得自己面红耳赤。

      他咬着牙,像反胃呕酸水一样,几次三番想咽回去,可惜胸闷得难受,终究没完全忍住,皮笑肉不笑地冒出来一句:“看到凯瑟琳女皇身体见好,死在索马里的三十万联邦将士必定欣慰不已。”

      女皇没说话——要她直接和曼斯坦因上将呛声也确实有失身份,就见闷不吭声跟在女皇身边的张啸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看到曼斯坦因将军这么龙精虎猛,中东军也必定大感欣慰。”

      女皇:“……”

      殷文:“……”

      两国将领面面相觑,彼此传递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曼斯坦因就是个行走的炮仗,女皇一声不吭他还要去招惹人家,哪忍得下张啸这阴阳怪气的腔调。他猛地一拍桌子,目光森冷地射向张啸:“你说什么?”

      张啸和女皇混久了,刚进凡尔赛没两个月就敢单枪匹马独闯北美基地,压根不把这点阵仗放在眼里。他面不改色地迎上曼斯坦因的视线:“我以为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中东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您不想着怎么把重兵压境的外敌从地盘上赶出去,一天到晚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盟友,要是联邦军中多几位像您这样的人物,中东军大概可以开香槟酒准备庆功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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