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蔷薇》竹叶心

33、后记

　　No.1 那之后的指挥使
　　爱缪莎热情高涨地在商场里寻找最新款的衣裙，我坐在休息区，像不得不陪妻子逛街的丈夫一样乖巧等她回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啊呀，阿月，我来了。”爱缪莎两条胳膊上挽着少说七八件华丽的礼服，笑盈盈地向我走来，“陪我去试衣间看看，好不好？”
　　谁能拒绝少女带着微笑的乞求呢？
　　我揣起终端，跟着她走进试衣间。
　　爱缪莎把衣服放下，从里面挑出一件，“我觉得这一件很适合你哦，阿月穿给我看一下吧！”
　　“诶？我吗？不是说……”我连忙摆手，“我不穿这样的衣服啦……呀！”
　　爱缪莎已经不由分说地扒掉了我的外衣，把闪着亮光的衣裙往我身上套。
　　“很不错嘛，以后也可以试着穿这样的衣服，真的很适合阿月哦！”她笑着绕到我的身后，“我帮你系背后的绑带哦~”
　　“爱缪莎……等一下……”我回过头想要阻止，恰好望见她脸上一瞬间失掉了笑意，连原本快乐的眼眸也一黯。
　　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声音轻飘飘的，近乎耳语。
　　“果然。”
　　“什么……？”我回头望着试衣镜，镜子里映出我半裸的背部，上面落着未及消退的可疑痕迹，企图说些什么来掩饰，“这是……”
　　一双手环上了我的腰，爱缪莎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你昨晚并没有回去，对吧？”
　　我只觉耳根一热，想必脸上也烧了起来。
　　“不用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哦。”爱缪莎抬起头，眼里重又蕴满了笑意，她利落地在我身后系好蝴蝶结，拉着我转过身去看镜子里的影子，“虽然你们总说我年纪小，但我可是海湾侧城的赌场女王，什么人、什么事我没有见过？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啊，汐。”
　　“……我不是……”我无力地反驳了半句，垂下眼。
　　“不要骗我了。”爱缪莎摇了摇头，“在中央庭重新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不想去揣摩你的目的和想法，我也不想用塔罗牌去测算你的动向，我只是从始至终相信着你……”
　　“对不起，因为那时候我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只能去做必要的事，来不及向你们解释。”
　　我望向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套闪闪发亮的华丽舞裙，是我第一次出现在交界都市的名利场时所穿的舞裙，那裙子上绘着富有古街风情的神秘纹样，随着我当场说中了几十名舞伴的心思后，“妖姬”这样的称呼理所当然地登上了第二天的头条。
　　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即便剧情一再重复，时间也还是在这条莫比乌斯带上一往无前地奔流。
　　不过爱缪莎并不认账，瞪了我一眼，“只是这样说的话，我可不会原谅你。”
　　“那……”我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也知道呀，汐虽然在名利场中很吃得开，可要哄纯真的少女开心，却很不在行呢。”
　　“真是贫嘴。”爱缪莎还想绷着脸生气，却撑不住笑了，“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啊……阿月，你一定要记住，你是我们很重要的同伴，绝对不可以再像‘汐’那样消失了。”
　　…………
　　把话说开之后，爱缪莎大发慈悲地结束了逛街，将我送回中央庭继续处理那堆“文件山”。
　　踏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一只覆盖着灰色毛皮的小动物团在办公桌旁，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它抬起头。
　　“诶？”我讶异地看着那个小东西，“觉？”
　　它从地上跳起来，顺着裙摆窜到我的肩头，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我的面颊，尖细的声音里带着喜悦，“没错，是我哦。”
　　“怎么回来了？不是已经放你回去山里了吗？”我伸出一截手指，让它的小爪子搭在上面。
　　“和你待在一块儿会比较有趣，山里一年也遇不到几个人啊，再说捉弄那些老实巴交的砍柴人哪有玩弄酒会上乱七八糟的人心有趣呢？”觉尖声笑着，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爪子，似乎捉弄人心是它很美味的食物，我听惯了这样尖细的声音，倒也不觉得刺耳，“而且，那个人说，你接下来要留在这里，没有我在的话，和那些烦人的家伙打交道会很辛苦吧？”
　　“嗯？”我探究地看向晏华，“什么意思？”
　　虽然我确实答应了要作为指挥使留下来，但我当指挥使也是很有经验的，不至于那么辛苦吧？
　　晏华将一份文件递给我，“安托涅瓦和爱德伦刚才递交了休假申请，安托涅瓦的一部分工作，近期需要你来分担。”
　　“诶？”我把那份文件拿在手里，千真万确，那上面是安托涅瓦和爱德伦的签名。
　　晏华继续说：“说是要去环游世界。现在大约已经出发了。”
　　环游……世界？就算有方舟缩短时空，也要花上不少时间吧？我这个代班似乎有点见不到尽头啊？？
　　“爱德伦这个家伙！”我将申请书拍在桌上，“一声不响地跑去休假，也太过分了！”

　　No.2 交界都市的妖姬
　　酒正香，情正浓。
　　烛光的影子摇曳着，映出一双几乎缠到一起去的人影。
　　就在这种时候，门被不合时宜地敲响了。
　　男人勾着女人起身，从餐桌前一直拖拖沓沓地纠缠着走到玄关去应门。
　　门外是戴着单片眼镜的神器使，冷森森地望着里头的人。
　　男人怵了一下，尚未开口，戴着蔷薇面具的女郎娇笑起来。
　　“哎呀，是晏华啊，这时候来，真是不解风情呢。”
　　“你闹够了吗？”
　　“没有哦。”女郎醉得朦胧的眼亮晶晶的，似乎蕴着漫天的星星，她纤瘦的手中擎着高脚杯，暗红的液体在里面流淌。
　　晏华拽住了她手腕，酒杯被打落在地，跌碎了，红酒像血一样溅了一地。
　　“真是讨厌呀。”女郎柔软的，带着撒娇的语气轻声埋怨着，手臂勾着身旁男人的脖子，想要在他面颊上印下一个火热的吻。
　　然而她的身体已经被晏华拽了过去，被并不温柔地拖出了大门。
　　屋内的男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并没有追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自嘲地笑了笑，早就知道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
　　那女郎名为汐，是交界都市的一名神器使，平素最喜欢穿着华丽的舞裙出席各种酒会寻觅猎物，脸上总戴着那神秘的蔷薇假面。
　　她风情万种，喜欢与男人们逢场作戏，但她似乎有着非凡的“读心”能力，任何企图算计她或是中央庭的阴谋都会被轻易识破，甚至反过来落入她的圈套，受她胁迫。
　　这女郎让人又爱又怕，因此那些与她有染的人们私下里称她为“妖姬”。
　　听说这位妖姬唯一忌惮的，只是那个叫做晏华的人——不过说是忌惮似乎也不够准确，汐只是从不去招惹他罢了。
　　…………
　　行至路边，女郎艳色的脸上收了笑容，“你要的情报都发给你了，不是说了之后不要来打扰我吗？”
　　“回去吧。”
　　晏华并不理会女郎的怒气，只是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我说……”汐不满地咬了咬指尖上的银红色甲油，“不要来妨碍我。”
　　醉酒后的女郎有些站不稳，被晏华顺势推进了车中。
　　“你！”汐很是火大，但行动被酒精拖累了，没能赶在汽车发动前打开门，只能用带着怒火的眼睛瞪着夜色中的路面。
　　“你今晚高调赴约，早已有许多人等着对你下手。”晏华探过来为她系好安全带，“你要怎么逃脱？”
　　汐定定望着路灯忽明忽暗的影子，“我早已收到了那附近有陷阱的情报，自然是有办法逃脱，才会去的。”
　　“但你要知道，不管是什么能力，一再使用总会露出破绽。”
　　“你不用在这里说教。”汐不耐烦地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捂住了耳朵，不愿再听，“我可不吃这一套。”
　　晏华并不理会她恶劣的态度，继续说：“还是说，你这次做好了另一种‘离开’的准备？”
　　汐闻言安静下来，收起方才恼怒的作态，右手拇指在唇上一抹，将火红的唇膏抹掉了一层，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彻底凉了下来，“不论如何，也不用你管。我的来处与去向，自从我加入到你们中间的那个时候起，就与希罗明说过，那些都是不可示人的秘密。不要试着去探究秘密，秘密往往藏在危险的深渊里。所以，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而且，我来到此地……”她闭上眼，轻声说，“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了帮助你们。这一点，请一定要相信我。”
　　作为骄傲高调的酒会女王，汐从不在人前示弱，即便在中央庭的会议上，她虽不再是带刺的蔷薇，却也只是保持着高傲和沉默，从来不对自己的决定和行为作出任何解释和辩解。
　　这确实是她第一次用这样诚恳的语气说话。
　　但不愿主动揭开自己身上的重重谜团，却要求得到旁人毫无猜忌的信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是爱缪莎拜托我的。”晏华看着前面的道路，并没有回应她乞求信任的话，“她说，有什么不幸的影子笼罩着你。”
　　“哦，你也相信那些吗？”汐轻声笑了起来，“那么……塔罗牌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否值得相信？”
　　“自己可以确认的事，没必要去问神明。”
　　“你还真是傲慢。”
　　“你也一样，‘窥心’小姐。”
　　“哼。”汐翻了个白眼，在车还没停稳时便急急拉开门，摇摇晃晃地踏上街面。
　　夜风吹来，绿化带里的灌木簌簌作响。
　　“真是麻烦啊，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汐皱眉望向修剪整齐有如能量块的灌木，那后面躲藏的人影敷衍地向黑暗更浓处避了避。
　　不过也是，从不接受私下邀约的高傲妖姬难得高调赴约，本就是可以夺得明天头条的大新闻。
　　她原本想好了完美脱身的计策，不想被中央庭横插一脚——不过大家毕竟是出于对她的关怀，她也不想抱怨太多……
　　汐正思索新的脱身方法，一侧手臂被人一拽，整个身体踉跄地转了半圈，落入男人的怀抱。
　　“诶？！”未曾设防的女郎显然被惊到了，但刹那之间又恢复了常态，带着风情万种的笑攀着他的肩起身，“我说啊……晏华，你想跟我一起上明天的头条吗？什么‘妖姬’的完胜——‘神之头脑’终于被攻陷之类的……”
　　她已经可以想见明天的新闻标题会有多么夸张了，不，也许连早间新闻都会播报……虽然她并不介意旁人的评价，但后续的补救工作真是麻烦。
　　但那个意外的怀抱更紧，晏华面无表情，也毫不去理会身后几乎溢出了灌木丛的快门声和闪光灯，“我不介意。”
　　汐抿唇不语，两双眼睛相望着，暗中交锋。
　　“上去谈谈吧。”
　　“我拒绝。”汐眯起眼，她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模样印在了这无所不知的荷鲁斯之眼中，至少她无法读出面前人任何的想法，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你从没有信任过我，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她挣脱出来，往面前大楼的阴影下走去，时空拼接处的裂缝印入她的眼中，只要踏入那里就可以轻易脱身——虽然这具身体越过时空的机会，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的眼睛。”
　　“……？”汐未及回头，被从身后捂住了眼，几乎踏入了四维空间的身体被硬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啊？！”她想要挣扎的手被捉住，手臂上一刺，随着弹簧针的轻响，冰凉的药液混入血液，原本充斥着不满的声音霎时变得怒不可遏，已经完全顾不上维护自己风情万种游刃有余的妖姬人设，“放开我！”
　　被发现了吗？她真正用以作弊的能力，不是遮蔽容貌的蔷薇假面，也不是探查人心的妖怪之力，而是这双神明馈赠的眼睛。
　　只是，这个轮回中行将崩溃的身体，和眼前难以收拾的糟糕的局面，还有假面下不能示人的样貌……
　　太混乱了，太混乱了……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周围喧嚣的声音越来越远，力气也渐渐散失，意识与视觉一同沉入黑暗。
　　在完全昏迷之前，捕捉到的最后一点声音远得似乎在另一个时空。
　　“安心睡吧。”
　　也许真的是别的轮回中遗留的残响也说不定。
　　睡过去的女郎终于安静了下来，卸去了她徒有其表的气势后，可以轻易发现她实际的年纪应当比她刻意营造的伪装小上许多。
　　晏华把昏迷过去的女孩安置在沙发上，蔷薇盛放的假面搭在她脸上，仿佛一片即将飘零的花瓣。
　　假面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她既然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那一定有极易暴露的身份——但现在还不是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验证。
　　…………
　　这对交界都市的新闻媒体来说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
　　头版头条的主题从妖姬首次高调赴约到神之头脑横刀夺爱再到两位神器使的新恋情公开——
　　一改再改的文稿在天蒙蒙亮时，又一次遭到了事实的冲击。
　　并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走出公寓的汐，奇迹地般地出现在了中央庭收复北方丛林边界的黑门区域现场，身旁还带着中央庭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名为零的少女笑着向镜头打招呼，挽着汐的手说昨晚她们一直待在中央庭对黑门浓度和其他数值进行测算，并且报出了让人不明觉厉的精准数据。她天真的语气，自若的神态，让人无法相信她在撒谎。
　　如果零说的是真话，那么问题来了，昨晚出现在中央城区的那位妖姬又是谁？
　　辞藻华丽、八卦之情洋溢的新闻稿顿时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境地，为了写稿熬得双眼通红的人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虚掩的门被再一次重重推开。
　　“汐、汐她……”进来的人圆睁着的眼，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再次开口时眼中怔怔滚下两道泪痕，“‘窥心’死了……”
　　满屋子陷入可怕的寂静，然后是笔接二连三掉落下来的声音，他们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们被狠狠地耍了。
　　自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将这个城市耍得团团转的美丽妖姬，用高昂的代价对他们进行了完美的反击。

　　No.3 宿命的再次开始
　　人类的身体是易碎的，多次越过四维空间的接缝后，行将破损的身体在怪物的攻击下毫无悬念地碎裂。
　　这是经过精准计算后的结局，抛弃作为消耗品的身躯，获得最完美的结果。
　　已经听不见了，尖叫和呼唤的声音霎时消失；也说不出话，没法在最后的时刻告别；失却触觉，不知道是谁在此时到达身边。
　　唯有神明赠予的眼睛仍得以望见，有人企图拥住这具正在分崩离析的身体，双手却落了空。
　　不能带走的蔷薇假面从他空落落的怀里坠下去，落在草地上，不久便缀满了春天的落花。
　　然后……破碎的人偶回到白色空间。
　　神明的手抹去人偶面颊上淌下的泪水，人的感情是什么？
　　世间的真理并不能揭示情感问题，穷尽了永恒真理的思想也懒于去深究那些变化无常的东西。
　　打碎肢体，修补缺损，再次拼装。
　　被重新塑造的人偶，装入了加密的记忆，再一次放回到箱庭之中去完成使命。
　　被设定好的锚点……对，位于那里。
　　确认时间为倒数第7天，获得能看见四维的眼睛，名字为……
　　信月。
　　至于上一次轮回中多余的事，让人不解的感情，那些对修改终局并无用处的东西，忘掉就好了。

　　【后记】
　　想不到拖了这么久才把这篇完善好。这是写的第一篇比较长的同人，从开始构思到现在写完番外，这期间我经历了很多学习生活以及健康问题，大多是不想回首也不想再经历的糟糕记忆，在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算走出来的时候，又不得不面临我们所热爱的交界都市风雨飘零的现状。叹气。
　　我看到有人说，让我来回坑陪你到最后吧。
　　我也打算陪大家到最后一刻，到那时，我要去向每一位说再见。

　　如果我们终将分离，请笑着道别吧。
　　一定还会在别的地方重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