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戴上指环》纪柏铭

7、第 7 章

　　夏日的中学都弥漫着一种灼人的热，坐在操场这种燥热感更是加倍。

　　底下坐着的人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眼睛，陈苏木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给人带来的眩晕感，她看到李蝉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眨了眨眼，李蝉衣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教务处的老师找你，让你过去一趟。”

　　很轻柔的声音，似乎还包裹着一丝懵懂。陈苏木从座位上起身，李蝉衣已经扭头朝前面走，陈苏木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跟了上去。

　　在周围被炙烤的人群中，她像是蒙着一层柔光，那头乌黑长发还泛着光泽。

　　把人带到了之后，李蝉衣扭头走了。陈苏木下意识地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又很快收回。老师在说的话题她其实并不很感兴趣。

　　“物理竞赛就在下个月，这段时间学校要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这话是询问，但老师也肯定她会参加。“每天抽点时间刷题就行，不要有太大压力。”

　　老师平时严厉，可在陈苏木面前就宛若一个长辈，甚至劝她放松。

　　陈苏木表现地很有礼貌，很受教。“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老师欣慰地点点头，“行。”他扭头一看，说两句话的功夫，身侧的李蝉衣早已经不知去向，叹气道：“这孩子……”

　　这种语气显然是很熟悉的，陈苏木很容易就能读出来。

　　她试探性地提了一句：“刚才那个学妹是……”

　　老师笑笑，“她是今年高一新生，是我一个朋友家的小孩儿。脑子挺聪明的，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也不肯学。”

　　陈苏木很少从这位严厉的老师口中听到他夸奖谁，很难想象他口中的聪明不肯学的女孩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会有多聪明。让人提到她的时候，语气才有这样的和蔼可亲。

　　青春期的小孩儿总是很敏感的，尤其是陈苏木这种只有考学一条路可以走的。她很少去管别人的事，但是却莫名因为老师的话，对李蝉衣更多了几分好奇关注。

　　回去之后，陈苏木继续坐回去看表演，有个戴眼镜儿的女孩像是传达消息的信鸽，在人群中穿梭。

　　“女神女神~”这是她一贯称呼陈苏木的方式，偶尔会过去问陈苏木题目，每次得到耐心解答之后，她就会对她佩服地无以复加。

　　陈苏木已经懒得再去纠正。

　　她笑道：“有个男生跟我要你的□□号，要给么？”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要联系方式就已经是一种很直白的方式了。

　　陈苏木摇了摇头。“不给。”

　　女孩唉声叹气，“好吧，女神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冷。”

　　表演结束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操场上的人山人海，乌泱泱一片，一哄而散，陈苏木离开的时候，听到两个女孩在聊谁谁谁表白了，谁喜欢谁。

　　她觉得无聊。她只想把全部精力都拿来学习，迫切地需要奋力一搏去改变命运。完全没心思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忽而脑海里浮现一个白裙乌发的身影。

　　陈苏木想，的确是挺莫名其妙的。

　　不知道怎么的，一抬头竟然看到了她。对方也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回头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了回去。好像没什么能勾起她的兴趣。

　　而站在这茫茫人海中的陈苏木，自然也感受到了她那漫无目的的视线，这个骄矜的女孩儿那种显而易见的高人一等。外貌，不同寻常的关系。甚至是优越的家境。

　　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去张扬。一切都摆在眼前。

　　陈苏木很容易就能体会到这种挫败感。也许是因为自己一直在注意她，才会有这种挫败感。

　　食堂很热闹，一下子爆满，看见这排队排到过道的架势。陈苏木完全没了吃饭的欲望，拿着饭卡去学校超市，买了牛奶，面包，对付了一顿。

　　刷卡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余额。

　　走出去的时候，正巧李蝉衣走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注意到了一个人之后，走到哪里都能碰到她，而且能第一眼看到她。

　　没做停留，陈苏木直接快步离开。时间很宝贵，她还得回去学习。

　　李蝉衣拿好了一瓶牛奶过去结账，坐在那里的阿姨感叹道：“你们这些女孩子呦，要学习的嘛，脑子要转，就不能吃的跟猫一样少。年轻不要想着什么减肥，都好看的很。”

　　这位热心肠的阿姨指了指离去的陈苏木，“刚才那个小姑娘也是。跟你一样，吃那么少，身体才是第一位的，身体不好，学习怎么能好。”

　　李蝉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笑道：“阿姨，那位学姐可是咱们学校的尖子生，回回第一。”

　　陈苏木离开的脚步顿住了，学校的超市不大，她能听到这边的动静，没想到李蝉衣居然认识她，对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去关注成绩排名的人。大概是听老师说的吧。

　　阿姨一听，这还了得。诧异地望了几眼，又问李蝉衣：“就刚才那个小姑娘啊，真没看出来，我看她长得不孬……”

　　打量了李蝉衣几眼。阿姨又由衷感叹道：“你长得更俊！”

　　李蝉衣笑笑，走了。

　　一周后的体育课，又是操场这个让中学生叫苦不迭的地方。

　　高一高二的课撞在一起了，好在是两个体育老师教，一个操场又足够大。

　　陈苏木去了趟厕所，出来的时候嫌外面太阳刺眼，就走了体育馆里面的那条通道。

　　隔壁器材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个男声，“学妹，我发的消息你怎么不回啊？”

　　女声兴致缺缺，“不想回就不回。”

　　听到这个声音，陈苏木的脚步顿住，仅仅听过几次，但是她莫名记得非常清楚，这是李蝉衣的声音。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生似乎在述衷肠，女生则是完全不感冒，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不耐烦。

　　是啊，像李蝉衣这么漂亮的女生追求者肯定不会少的。大家都不瞎。

　　陈苏木莫名心情失落起来，她想，是不是每个跟李蝉衣表白的人都会受到这种待遇。失神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走廊上很空旷，回声很大。

　　“咔哒”一声，很刺耳，惊扰到了器材室里的男女。

　　女声又问：“又是一个暗恋你的追过来了？”那声音中夹杂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陈苏木来不及分辨，顾不得别的快步离开，她竟然有种偷偷摸摸的窘迫感。

　　到了外面，看着烈日，走回队伍，体育老师开始吹哨，晒了会儿太阳，她的心情才恢复正常。

　　周围的同学注意力却在别处。

　　高二的看着高一的跑800，心里拿出了几分学长学姐的架子来，看着学弟学妹吃自己吃过的苦，心里涌出一种过来人满足感。

　　可总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女生，捂着肚子，缠着体育老师说自己生理期，跑不了。

　　由于没办法验证真假，这事儿就成了难缠的官司。好说话的老师直接让休息，难说话的老师直接不管真的假的，全都给我去跑。

　　这其中弄虚作假的女生，在高年级眼里就是耍小聪明的刺头。

　　“看看那几个女生，里面肯定有不少人是装的……”

　　陈苏木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李蝉衣也正在其中，别人或许还装个样子捂着肚子，她就站在那儿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

　　梁子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队列里了，也在盯着那个方向看。

　　陈苏木不经意间扫过他，一下子就知道刚才器材室里缠着李蝉衣的男生是谁了。

　　“这届新生怎么都这么娇气啊。”

　　“就是啊，还跑不跑了……”

　　“要照这么弄，一到体育课大家都来例假，都不要跑了。”

　　体育老师脸一黑，“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别拿假条给我看了，统统去跑，上跑道，快！”

　　他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猛地吹了一下，一阵刺耳的响声炸起。几个女孩像是受惊的小鸟儿一样纷纷跑上轨道。

　　李蝉衣跑了一圈，微风吹起她鬓角边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微微出了些汗。

　　腹部传来一阵下坠似的痛，她想赶紧跑完，太阳很大，晒得操场的塑料味儿很重，甚至有点儿粘鞋的错觉。

　　脚下一空，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李蝉衣整个人都摔出去了，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感觉眼角有泪流了下来，滑进了头发里，打湿了一缕。

　　自己是哭了么？她有些迟钝地想。没想到自己会痛得哭出来。

　　她感觉自己这样子肯定很狼狈，但是她怎么都起不来，肚子疼，膝盖疼，脚踝也疼。在眼泪又剥离出来的那一霎间，她想，要不，就这么死去吧。

　　过了片刻，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老师，这里有位同学摔倒了。”

　　高二这边已经结束了，体育老师放她们休息。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苏木已经走过去了。

　　“还好么？”“能站起来吗？”

　　看到来人，李蝉衣有些遗憾地想，今天是死不成了。不过也是，谁能在操场上摔一跤就没命了。

　　摔在地上的女孩儿蜷缩着，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地，白皙的脸庞上残留着有泪痕。

　　她哭得好伤心。

　　莫名的，陈苏木也跟着揪心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等她意识到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小心翼翼地把人搀扶了起来。

　　对方的胳膊握着真的好细，像是一不小心就会被折断。陈苏木从未如此生动地感受到，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是这样的精致脆弱，她真的好轻，又细弱。像是名贵的瓷器。

　　待人站起来行走，陈苏木才发现她走路一瘸一拐。

　　她的膝盖擦破了一大块皮，鲜红的血涌出，伤口周围因为残留灰尘显得很脏，那一圈肿了起来。

　　那片不断涌出的红越来越刺目，在白皙无暇的小腿上格外明显。

　　体育老师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过来看，“还好是擦伤，骨头没伤到，来个男生把她背去校医室。”

　　不然她这一瘸一拐的要走到天黑，操场和校医室分别在学校的两头，距离最远。

　　梁子尧站了出来，英雄救美道：“我来吧，学妹，我被你过去。”

　　周围一阵起哄声。

　　“啧啧啧，英雄救美啊！”

　　“你小子！”

　　梁子尧上前，李蝉衣冷声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用不着。”

　　一盆冷水浇下来，起哄声断了。梁子尧尴尬地站在那儿。

　　陈苏木看也不看他，搀扶着李蝉衣走了。

　　周围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禁觉得奇怪。“现在是什么情况，学神跟她认识啊？”

　　陈苏木这种生人勿近的学神，跟李蝉衣这种刚入学就绯闻缠身的学妹。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实在是魔幻。

　　“平时没看见她们来往过啊？”

　　“也许是学神好心吧。”

　　陈苏木在这种学习氛围浓烈的学校里还是广受认可的，这点好处在于，她不用费心交际，大家也会下意识地对她有好印象。

　　就连她本人都觉得，这是很可笑的刻板印象。

　　“嘶~”

　　李蝉衣没忍住，因为走的太快膝盖传来一阵疼，不过这点疼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无所谓了，她只想赶紧走进医务室。

　　她什么也没说，陈苏木注意到了，放缓了步调。这段路走的格外缓慢，可陈苏木却出奇地有耐心。

　　二人的距离很近，她能够闻到李蝉衣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这就足够令人愉悦。她甚至还在无意间瞥见她领口里面。

　　看了几眼，陈苏木生出了一种自我厌弃感来。

　　理科班自然不会少男的，有些男人喜欢开黄腔。那个时候她趴在桌上其实没有睡着，作为听众心底的厌恶自然不用说。

　　可现在自己好像跟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她甚至没想过自己有点奇怪，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陈苏木只是觉得自己看了不该看的，有些冒犯别人。

　　到了校医室，女校医那边忙不过来，请求道：“这位同学，你能不能帮她清理一下。”

　　“这里是生理盐水，纱布，棉签，碘伏，还有外创喷雾。”

　　陈苏木看了看桌子上拿出来的医疗用品，又十分用心地记下了女医说的操作步骤。

　　李蝉衣已经自己一蹦一跳过去，坐在病床上。陈苏木松了一口气，她担心李蝉衣嫌弃这里的床很多人躺过不卫生，看着她自己铺了校服外套坐在上面，顿时觉莫名轻松起来。

　　她的腿皮肤白皙娇嫩，也不应该碰上这些东西。

　　陈苏木拿着一瓶生理盐水，“我给你冲洗一下伤口，如果疼了可以跟我说。”

　　李蝉衣坐在床上，她头发湿漉漉的，显得很安静。

　　短暂地相处下来，陈苏木已经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娇气的性格，相反很能忍。

　　陈苏木往她的伤口上倒生理盐水，又拿起棉签棒，把周围擦伤处的灰尘清理干净。

　　在做之前，她又嘱咐了一遍，“疼了跟我说。”

　　可对方却是安静极了，一声也不吭。陈苏木每次处理脏污，都要抬头看她一眼。她如果疼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有些明显，咬牙忍耐的感觉。

　　消毒，喷药，包扎。陈苏木很快就完成了这些，女医走过来，微微翻开纱布查看伤口。冲着她夸奖道：“你这第一次做吗，弄得真不错啊。处理得很用心。”

　　鬼使神差的，陈苏木撒了谎。“不是第一次。”

　　她脱口而出，而后，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撒谎。

　　女校医对着李蝉衣说：“如果疼的话，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

　　“嗯。”

　　陈苏木想起了自己还有多少事情没做，她扭头看了李蝉衣一眼，告别：“那我先走了。”

　　李蝉衣看着她。脸上的泪痕似乎还隐隐可见。眼神却显得纯粹无邪。

　　“谢谢你，学姐。”

　　“不用客气。”

　　陈苏木正打算走，李蝉衣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