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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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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郑伯差点把饭都喷出来了。
陆清漪有些嫌弃地给他递手帕:“郑伯,慢点吃嘛。”
这可不是慢点吃就能避免的呀。
郑伯无奈:“干嘛给自己起这么个称呼,这不是占人家口头上的便宜吗?”
苏北辙此时憋着笑,也是有些好奇。
陆清漪无辜地解释道:“我姓‘陆’嘛。而且,我在家排行第六,称呼一声‘六爷’怎么了?对吧北哥。”
倒是来寻求苏北辙的赞同了。
苏北辙举起杯子,向她致意:“六爷。”
“你倒是惯着她。”郑伯不住地摇头,不过她这样的解释倒也没错,奈何“六妹”要当“六爷”。
陆清漪效仿他举起杯子,笑盈盈:“北哥。”
清澈的月光下,两个木头杯子轻轻一碰,“咚”的一声,特别清脆悦耳。
***
是夜,陆清漪又陷入了那往复的梦魇。
寒冬,大雪纷飞中,掌门师伯脸色铁青,满脸满身都是血,躺倒在正殿的台阶上。
四周都是同门的尸体,死状惨烈,让人心生寒意。
“清漪,我再也不能护着你了,我很后悔,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何能让你单纯地过一辈子……如果你能逃脱,记得一定要勤习武,这世间,并不全是好人……”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发现自己做错了,他向陆清漪道歉,道歉的话语很轻,直到他说不出话来。
他嘴角的血是黑色的,已经结成块状,明显是中了毒。双眼瞪得很大,显然是死不瞑目。
陆清漪拼命摇头,她不要他道歉,只要他活过来。
她满脸泪痕,伤势未愈,强撑着自己,抱着悲痛的心情查验完掌门师伯的情况,直到被一群人给包围了。
她原本不太明白掌门师伯的话语,但是现在,看到那些熟悉而陌生的人,她顿悟了。
那里面有平日里与她嬉笑打闹的“她以为”的至交好友,也有曾经一同“匡扶正道”的各派门人。
但是此刻,他们的样子让陆清漪非常陌生,几乎都认不出来了,都是面目狰狞,疾言厉色,一个个大声质问她,为何要杀害掌门人,凌波剑又被她藏在何处。
吵闹声振聋发聩。
陆清漪百口莫辩,只得奔逃离开,她看出了他们想要做什么,他们认定了她是凶手,认定了是她偷走了镇派之宝凌波剑,他们要表现自己的正气,要抓她拷问。
然而追击者众,她又身负重伤,以一敌百无法突破重围,很快就逃无可逃。
接下去的时间,她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时不时会有人点上蜡烛审问她,被行刑的痛楚折磨地无法动弹的陆清漪,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她恨自己没用,被束缚在了这里,无法出去找到杀害掌门师伯的真凶。
她也恨这些审问自己的人,有这些时间,还不如赶快出去找寻真凶,然而他们不相信她,不仅关押她,用语言恐吓她,讥讽她,还废她武功,对她用刑。
陆清漪不止一次怀疑自己。
难道,他们都是在利用她?
***
地牢里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分,这些人诡笑的脸让她陌生到害怕。
陆清漪从有记忆起,便是顺风顺水,她第一次知道,这世间,人心最为可怕。
直到那一天,那道通向外界的门被打开了,有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射入地牢里,刺痛了她的双眼。
逆着光走过来的,居然是魔教教主苏北辙。
他依旧戴着那个青铜面具,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掌门师伯不是我杀的。”陆清漪缓慢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凌波不是我偷的。”
“我知道。所以我来带你出去。”苏北辙道,他手一挥点燃了墙上的蜡烛,却在看清陆清漪的状况时,僵住了已然弯下的身子,不知该如何扶起地上的女孩才好。
“凶手……是谁?”
苏北辙顿了一顿:“我是魔教教主。”
陆清漪哑然一笑,浑然不知自己笑得很狰狞:“掌门师伯说你是好人。我相信你。”
苏北辙呼吸一滞。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面容藏入阴影里。
然而陆清漪在黑暗中呆了许久,耳朵特别敏感,对于他的动向反而一清二楚。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居然没扯动。
陆清漪听见他悠长的一声叹息,以及他幽幽的声音。
“我派人排查了一遍,大致圈定范围在北山派、君子盟和古和馆。”
陆清漪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摇头了,嘶哑的嗓子发出缓慢的声音:“凌波剑,就埋在思慕崖的石桌,下面。”
苏北辙皱眉,正道门派审问了两个月都没有得到的答案,她如此直接地告诉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陆清漪休息了一会,继续断断续续道:“宝剑赠英雄,想来掌门师伯也会同意的。我有,咳咳,两个不情之请,还请苏教主,成全。”
苏北辙往前一步,想看清她的表情,但是躺在地上的女孩子此时双眼无神,微微张着,贪婪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并没有看他。
“请说。”苏北辙深吸一口气。
“第一,拜托苏教主,查明杀害掌门师伯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苏北辙颔首:“顾掌门于我有恩,我必当查清这件事情,以慰他在天之灵。”
“多谢。”陆清漪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觉得钻心地疼,“第二件事……”
“请你,杀了我吧。”声音沙哑,偷着一股沧桑和决绝。
陆清漪知道自己的惨状,比如没有直觉的手脚,全是伤痕的身体,以及,被一刀刀划开再难复原的脸。
她太累了,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重新再回到外面的世界了。
苏北辙沉默了很久。
久到陆清漪以为他会拒绝。
她忍不住苦笑。
苏北辙慢慢蹲下身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手指触碰到她心脏的位置,完全没有觉得她身上血污肮脏。
“如果有来生,记得入我魔教。”
这是陆清漪前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清漪,醒醒。”郑伯的声音一晃一晃地传入她的脑海,越来越清晰,直到她张开了双眼。
陆清漪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心还是隐隐地抽痛,她赶忙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发现有知觉,这才算放下心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郑伯用手巾给她擦汗。他刚刚听到小丫头房里微弱的呼救声,赶忙过来,果然是做恶梦了。
梦魇中的陆清漪脸色苍白,似乎正在遭受什么大难一般,偶尔浑身抽搐一阵,他每每看到都很是心疼。
就这么一会会的功夫,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就像刚刚从水里被人给捞出来一般。
汗水从发梢到脚尖,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屋里燃烧着的蜡烛,使劲晃了晃脑袋,却很难把那些痛楚的记忆甩出去,她不由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郑伯坐在床边,看着小丫头还是一愣一愣的,显然是还沉浸在刚刚的梦魇里,忍不住问道:“还是那个梦?”
陆清漪点点头,又摇摇头,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郑伯皱眉,小丫头已经好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今天突然就又梦到了,难道是有什么触发点?
他联想到早上她奇奇怪怪的举动,难道是苏北辙的缘故?
但是小丫头一直不愿意告诉他梦境的内容,这让他无从下手,只能找一些安神的熏香和草药,让她从梦魇里回过神来的时候能好受一些。
陆清漪抱着郑伯塞给她的抱枕,蜷着腿坐在床里。
郑伯给她烧洗澡水去了,让她自己呆一会平复心情。
陆清漪偶尔会梦到自己前世的最后时光,那段令她无比痛苦的日子,她不愿意再回味,却一再地被梦魇拖住手脚,让她一遍遍地重新经历。
然而今天的梦里,她终于是看清楚了以往都是模糊的,苏北辙的样子。
青铜面具下的嘴角、青松一般笔直的脊背,以及拇指上那颗痣的位置,都与现在的苏北辙渐渐重叠在一起,无比地清晰。
甚至连他蹲下后的呼吸,她似乎都能感受到。
她抱紧了双臂,不住地告诉自己,她重生了,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很感激苏北辙。
所幸他还不是魔教教主。
毕竟,掌门师伯还好好地活着,前世他用苍松一般的臂膀为自己遮风挡雨,让她不被世间的污浊侵蚀,保持一颗单纯善良的心。
她现在的身份,更有助于查明当时的情况。
真相到底是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郑伯回来的时候,见她已经恢复正常,终于放下心。
他刚刚一直在考虑,这会和陆清漪商量道:“城外的路已经解冻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原本以为陆清漪会纠缠一番,不愿意动身,没想到她点点头:“好的,明天我就收拾东西。”
郑伯惊讶之余,看到了她熟悉的狡黠一笑。
“但是在走之前,我们还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