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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第一百二十七章】血色黄昏 ...

  •   残阳如血,远远地晕染在西边。耀白的圆日炙烤着云层,从白到黄,从黄到红,血淋淋地撒了大半个天空。
      荒郊旷野上,独木剪影,枝冠交错,连同树下那个苦苦支撑的侧影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血色黄昏图。
      笳岚气喘吁吁,只身倚靠在树干上,单手提一把噬魂刃,握柄处鲜血淋漓。手腕又黏又腻,眼看魂刃就要滑落,被她一把捞起,在手中紧了紧。暗红色的血
      沿着噬魂刃滴落,渗入土层,无声无息。
      似乎是疼得厉害,她咬破了嘴唇,轻轻地溢出断断续续的嘶鸣声,隐忍得叫人心疼。不远处的污泥中插着另一把噬魂刃,一半刺入鲜红的土层,另一半暴露在空气中,正在凝结血渍。
      她实在是抽不出力气去把它拾回来。
      四周横七竖八躺着二十三具尸体,中了噬魂毒的残躯,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本可轻松解决的极乐宫余孽,却让笳岚苦战了三个时辰。除了这批人实力了得外,最根本的原因是分刃内出了叛徒。两名下属被内奸残害,笳岚孤身奋战,以一己之力对抗二十一名极乐宫高手,在修罗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笳岚微微撇过头,望着火红的霞光,血肉模糊的唇角勾起一丝劫后余生的惬意。心知自己是强弩之末,可跟身旁这些渐渐冰冷的尸体相比,她有足够的理由怜悯和藐视他们。
      她赢了。
      不管赢得有多艰难,多狼狈,终究是她一人笑到了最后。二十四支生死签,唯有一支写着“生”,这绝不是随机的一抽,而是将其他二十三具尸骸堆砌,站在血和肉的顶端,才能摘取那支血淋淋的签。
      此时握在她手里的噬魂刃,便是那支签。
      即便她如今深受重伤,趋近虚脱,也要牢牢将噬魂刃抓在手中。
      因为它不仅象征着胜利,更是第二十五支、二十六支签投入签筒之时,笳岚唯一的保障。
      第二十五支、二十六支签已经来了。
      来人步履平稳,踩在冬日干枯的草莽上发出刺刺拉拉的声响。这两人丝毫没有隐藏行迹的意思,应当不是偷袭。
      直到看清两人的脸,笳岚才发现原来不是对方贪图光明磊落的虚名,而是这两人要杀她的话,实在是用不着偷袭。
      倘若站在面前的人不是他俩,笳岚早就竖起森然戒备,亮出凛凛寒光的噬魂刃,以肃杀气势逼退来人。
      天不随人愿,偏偏是这两位不速之客。
      笳岚只得将杀意收敛,冷冷盯着两人一举一动。同时将手中的噬魂刃再次紧握,刃口朝前,准备随时还击。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凌胤和雪痕。
      一个柳弋山庄庄主,一个雪女之魂,无论哪一个,现在的她都打不过。
      凌胤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与他年纪相仿的,还不曾有人能与之一较高下。魔头鬼泣集众家之长,练就了一手快至无形、天下第一的刀法。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从江湖最具权威的武力值排行千机阁“凌云榜”来看,也就瑰国毕岚、丁隐、钟桧,华山派掌门郭毅,千机阁阁主风萧逸排位在他之前。由此正是印证了那句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与他同行的雪痕,虽说不足以与凌胤相媲,同笳岚过上几十招却是没有问题的。而且那个笳岚,并非如今强弩之末还非得装腔作势外强中干的红衣女子,而是毫发无损全力出击时的噬魂魔女。那个雪痕,也并非红莲醒脸、魇歌吟唱、毁天灭地的雪女之魂,而是清冷明澈、冷剑飞舞时的前任雪国巫女之徒。
      初识雪痕时,笳岚以为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羸弱女子,学得几招不成气候的旁门剑法。后来鬼门关地道逼出“双蕊”,吸血蝙蝠引出无痕剑法,倾月之死爆发魇歌大战揭露她雪女之魂的身世……这一系列的事件,最终让笳岚抛除旧念,将雪痕列入与凌胤、林殇等人并列的危险人物行列。
      更叫人绝望的是,这两人还跟自己有着弑亲、夺剑、打家劫舍的深仇大恨。倾月惨死,林殇重伤,柳弋山庄趋近沦陷的浩劫,这三笔账每一笔都跟笳岚有关。
      扪心自问,自出任分刃首领以来,笳岚杀人无数,仇家遍地,每日在千机阁买她人头的人排满长队。并且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与她不共戴天、要将她碎尸万段的仇恨之心,试图用钱财来撼动武力和权利的淫威。却从未有人像今日站在她面前的两人这般,既有足够的仇恨杀她偿命,又有充分的实力实施复仇。
      笳岚压下内心的恐惧和慌乱,以十二分的警戒,迎接可能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战。
      夕阳西落,红霞渐暗。
      雪痕在笳岚面前一丈停下了脚步,她并未拔剑,而是轻轻地唤了一声:“笳岚。”
      听见这毫无攻击性甚至还有些温柔的一声轻唤,笳岚虎躯一震,惊得差点握刀不稳。她寒眸阴鸷,以全神戒备的状态,维持噬魂魔女一如往常的孤高冷傲。
      于是雪痕又叫了一次,逼得笳岚大喊一声:“你别过来!”动作幅度过大,导致唇上的伤口再次开裂,红唇更艳。
      雪痕赶忙闭口,一动不动。
      一旁的凌胤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雪痕的肩,随后转过身去,背对着笳岚。
      这个动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凌胤不会动手。
      自此再无人开口,三人在诡异却平静的气氛中,熬到夜幕降临,渐渐伸手不见五指。入夜全黑,无论是群山还是旷野,全都一个样。黑夜比白昼有着更为博大的胸怀,它包容万物,众生平等。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用以虚假的面具来示人待物。黑暗带来的是恐惧和孤寂,卸下的,却是心防。
      寒风微起,笳岚失血过多,冻得打了个喷嚏。她终于忍无可忍,哆嗦着嘴唇,却尽量保持气势问道:“雪痕,你究竟想干吗?”
      似乎是一直在等这句话,雪痕不假思索道,“找你帮忙。”
      夜谧无声,失去视觉的黑暗中,听觉随之放大。雪痕的声音随风飘来,渗入皮肉,直达心脏。漫长的静默中,笳岚冷冷地笑出声来,那笑声一颤一颤,越来越响,最终达到仰天大笑的顶峰。
      “我笳岚活了二十二年,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找我帮忙。”
      从小到大,她始终扮演着两个角色,一个是听从父命君言的下属,另一个是杀人如麻的噬魂魔女。世人对她似乎只有两种态度,一种是被杀者的求饶,另一种是旁观者的闻风丧胆。找噬魂魔女帮忙?想都不要想,能躲则躲,不躲则逃,总之离她越远越好。
      她语气骤冷:“找我帮忙?你搞错了,找谁帮忙都不该来找我帮忙。我只负责杀人,从不帮人忙。”她顿了一顿,问道:“你找我帮的忙,不会就是杀人吧?”不待雪痕作答,她又接道:“就算你找我帮忙杀人,我也不会帮的。我只杀分刃该杀之人,多余的人我杀不过来。”这段骇人听闻的杀戮宣言从她口中道出,竟是“我吃饱了,不吃了”的既视感。
      雪痕心中苦笑,面对笳岚,她从未讨到过一点便宜。然而林殇却说,笳岚对你跟别人不一样,旁人她连话都懒得说一句,不碍事的视而不见,碍事的一刀杀了。可在你面前,她却一改往日冰冷孤傲的性情,开启蔑视数落的模式。这份独特的恶劣,或许便是她对你一人独启的城门。
      若说出这话的人不是林殇,雪痕连半个字都不会信,还会将那人暴打一顿。可林殇一开口,雪痕便放在了心上。而笳岚一句“我活了二十二年”的感慨,更是将原来的半信半疑,进化成现在的七成把握。
      冥冥中,雪痕觉得自己可以说服眼前的这个人。毕竟在她之前,从未有人试图向笳岚求助。既然笳岚愿意听她说出诉求,那么要打动她请她出手帮忙,是不是也不会很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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