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个美人她老是想死》有之

2、(2/2)

　　盗贼后来又带美人去了很多地方。

　　用花铺成的山麓，雪天里温暖的热泉，无数飞鸟的繁衍地，山间幽幽的鬼火。

　　盗贼将美人保护得很好，连惊吓都是控制在一定范围里的。

　　美人的笑容越来越多，盗贼甚至能与她轻松的谈及过去的事。

　　盗贼……甚至知道了，那个当初被自己输掉的娃娃，就是她。

　　美人说，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清晰，只记得有一个中年人老是喜欢把她抱在悬崖边吹风——那就是他的混账师傅，那个悬崖，是他出家前的老巢。不过她忘了，那时候他就在旁边，最喜欢用烤好的小鸟逗她。

　　不过他没说。

　　即使知道美人不会责怪自己，最多感叹一句“世事无常”，他也不敢承认当初那个自我又愚蠢的人是自己。

　　他对不起她，他想，他会加倍对她好的。
　　一辈子来补偿。

　　美人说，后来在无数人手里辗转，最后被一个公子哥看上了，那个公子哥表面上一副君子如玉，但居然是个变态。

　　盗贼在旁边，听着美人生动的愤懑，递过去一只烤得均匀的小鸟，他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盗贼盯着美人花朵一样的脸。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最后美人不再谈及任何有关于过去的事。

　　大概是放下了。

　　他猜。

　　这样很好，他会好好待她的。

　　……
　　后来那个人找来了。

　　美人的爱慕者。

　　他没认出来，只是觉得莫名的敌对感，他将美人护在身后，却听见对方对他身后的美人说。

　　“我们回家了。”

　　全是高手，围了好几层，天上地下土里都有。他一个人尚能突出重围，但是带着美人……

　　不过他不会放弃的。

　　他想，宁愿死，他也要带着美人走。

　　可是美人答应了，美人在他后面柔柔的说。
　　“好啊，嗯……请你不要伤害这位先生，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又叫自己先生了。

　　“你看，出来这么久，我也好好活着，请你不要生气。”

　　美人皱着眉头，苦恼的抱怨，“毕竟密室里太无聊了。”

　　盗贼一着不慎，落在网里。

　　那人说，“我答应你。”

　　然后将美人抱出来。

　　盗贼急得大喊：“喂！你——”

　　“等等。我还没有与他告别。”美人示意那人停下来，将自己送到盗贼面前。

　　“……你在这里我没办法和人家说悄悄话的啊。”看见爱慕者仍然搂住自己，美人抱怨道，“不能让我和我朋友最后好好道个别吗？”

　　爱慕者低头看了她一眼，“……好。”

　　然后将外罩脱下，在地上铺开，再把她放下来，妥帖细致的放好，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美人端坐在盗贼旁边，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规规矩矩的样子，美人看着盗贼委屈的脸，笑了。

　　“先生。”

　　“我要回去了。”

　　等了等，盗贼还是没有回答，美人便开始自顾自说起来，“请您不要伤心，分离是人生常态。”

　　“这些天来我过得非常开心，见到了很多东西，谢谢您。我会想念您的。”

　　“……为什么要走呢？”盗贼问。

　　“嗯？”

　　“你不是说他是个变态吗？他囚禁了你这么久，你不讨厌他吗？”

　　“……我的确讨厌他。”美人点点头，“他这个人也的确就是个变态。”

　　“但是……”

　　“我也不喜欢你啊。”

　　盗贼眼睛更大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讨厌我？为什么？”

　　“哎……先生。”美人看了看自己的手，“现在如果可以动的话，我也许会摸摸你的头。”

　　——真是一个蠢货。

　　“您忘记我一直以来的请求了吗？”美人认真的看着他，“我想要死亡，是您一直没有答应我啊……这让我很讨厌你呢。”

　　“明明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事，却因为私欲而假装看不见，一次两次的拒绝我可以忍受，但是这么久了，先生看来不仅不愿意帮我的忙，还企图成为和我的爱慕者一样的人呢。”

　　“……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盗贼辩解到。

　　“哦？”

　　美人笑起来，还是那样好听的笑声，但是盗贼却听出了极重的嘲讽。

　　“先生您认为对我好，带我看遍山河大川，就是对我好了吗？”

　　愚蠢。

　　“对于我来说，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密室，还是浪荡在鲜妍多姿的山水，没有任何区别。”

　　“您和他一样，只是希望我留在你们身边，至于我的意愿，这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

　　“当然您也不必太自责，这并不是您的错，当年那个小姑娘，就算是在您身边安安全全的活下来，最终也会成为一心求死的怪物。”

　　“……活着不好吗？”盗贼又问出了初见时一样的问题。“为什么要死呢？”

　　你看，这个人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过，早在那时她就说过了呀，不过再解释一次也没什么。

　　“因为对于我来说，死亡，就是自由啊。”

　　美人看着被拴得死死的盗贼，羡慕又高高在上的目光扫过来，“您是不会懂的。”

　　“就算得到了再多的帮助，但是我说到底还是个废人，这样的我活下来，每天都很痛苦呢。”

　　还有，你不会懂的，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心无芥蒂的忘记过去，忘记过去那些关心自己的人，在这个地方凭借着美色构建新生活。

　　我要回家。

　　正好，十几年了，她也没遇上几个让她留念的人。

　　如此，还不如回到那个富丽堂皇却幽闭的密室，毕竟……“您的钱快花完了吧？负担起我的庞大医疗费用，真的是抱歉，为您带来了这么多困扰。”

　　“您师傅留下的玉佩给您赎回来了——不能因为我这么一个人，失去您师傅留给您唯一的念想啊。”

　　盗贼早就哭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让您难过的。”美人解释道，“只是这些话……我觉得要与先生说清楚。如果不这样的话，以先生的性子……很有可能会将我抢回来。”

　　美人对对盗贼笑笑。

　　“——这完全没有必要的，虽然对于我来说待在哪里都一样，但是果然还是在那位爱慕者那里比较好，他家大业大，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我真的是不想给您添麻烦了，您是个好人呢。”

　　美人看见她那个爱慕者已经不耐烦了，正打算往这边走，于是便自然而然结束了话题。

　　“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好意，和您一路上的照顾。”

　　“再见了。”

　　……
　　美人被她的爱慕者带走了。

　　等到最后一点身影也瞧不见，盗贼才闭上眼睛。

　　“师傅。”

　　身上的束缚被早就被撤去，他伸手捂住眼睛。

　　“我们命运可真相似啊。”

　　——“最爱的人，都渴望死亡。”

　　……
　　最后盗贼还是将美人抢回来了。

　　美人幽幽的看着他，身上又穿回了昂贵的衣服，头上带着精美的发簪。

　　“先生。”美人说，“请问……”

　　“我知道的。”盗贼终于停下来，然后温柔的在她额头上亲吻，“我会将你杀死的。”

　　“……哎？”

　　美人立马笑起来，像是破冰的小溪，满眼的生机。“真的吗？”

　　“真的。”盗贼又轻轻将美人被吹乱的头发理顺，这么久他的手艺没有生疏，反而更轻柔和克制。

　　像是在触碰一支初初绽放的樱花。

　　他第一次见到美人如此鲜活的笑容，整张脸都被愉悦与幸福点燃，和这个笑比起来，以往那些，就算是她被趣事和美景诱惑出来的生动笑意，也好像蒙上了一层灰。

　　她是真的很期待啊……

　　这样想着，盗贼按耐住心里的痛楚，将动作放得更轻了。

　　一下，两下。

　　“但是你要为我做一件事。”盗贼说。

　　“陪我去看看桃花吧。”

　　那里其实是他与她旅途的最后一站，他本来打算在那里和她告白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还赶得上最后一季花期。

　　美人答应了。

　　两个人开开心心的赏了一天的桃花，盗贼把积攒了很久的笑话讲给她听，美人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下去过。

　　一直玩到了晚上。

　　美人最后靠在盗贼怀里，脑袋上别了几朵焉掉的桃花，和昂贵的首饰搭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但是没有人会在乎这个。

　　美人方才喝了点小酒，脸上带着红晕，看上去很是诱人，盗贼忍了忍，没忍住。

　　往美人嘴唇上咬了一口。

　　美人也不生气，笑嘻嘻的看着他，一点没有被这个吻扰动心弦的样子。

　　气得盗贼又咬了一口。

　　咬完了却不起来，直接将脸埋在美人脖子里，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靠着，半晌，盗贼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看着美人。

　　……她已经死掉了。

　　盗贼他亲自配的毒，虽然有点刺疼……但是很迅速，也不会出现死后七窍流血的状况。

　　时间太慢的话……他怕自己反悔。

　　那些话……他也没有说出口。没有必要了，不用再增加她的愧疚了。他是自愿的。

　　后来……

　　盗贼和他师傅一样，出了家——就在那片桃林的后面，有一座小小的寺庙。

　　再后来。

　　每天每天，都有一个和尚，捧着本经书，在一棵桃树下坐着，偶尔天气好，还会拿着毛笔，描几幅画，或者兴趣来了，还会自言自语唱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情曲儿。

　　只是，大概没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