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安古列昂 ...
-
泛着朱红色波纹的那加河畔,有一片传说居住着神灵的上古森林。那里参天的大树遮盖了太阳神苏里耶的恩施，潮湿而阴暗的土地上布满了卷曲着叶子的蕨菜，一些高大的乔木生长其中。七月清澈的风吹皱了平静的那加河面，荡起层层波纹。
河的对面是静谧的村庄，石砌的古老河阜下站着一位戴着黑色纱丽的美艳少妇，她神色悲痛地低着头，对着河流祈祷。半晌，她结束沉默，从身边的篮子里取出一只载满水果的小盆推向河中。
“愿佛陀保佑你，安古列昂。”少妇说：“但愿你得到安息。”
少妇收拾完正准备离去，对岸突然传来“呱呱”的叫声，一群白鹭从森林里飞出。
这叫声十分怪异，夏季的河边从来都听不到白鹭的叫声。少妇心中起疑，对着河那边呼喊：“安古列昂，是你么？”
久久没有回音。
少妇不肯放弃，她扯下纱丽，仍旧对着河岸唤道：“安古列昂，如果你听得到我的话，请让这条纱丽飘到我的头顶。”说着她向远处抛出了手中的纱丽，在她期盼的眼神中，纱丽在离开她几步的地方缓缓降落。
少妇默默地捡起纱丽，她早就该知道，他是不会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永远不会。
安古列昂.阿卡其是这个村庄永远的骄傲。
他自小就以孝义之名博得了远近有识之士的青睐：他智勇双全，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可以轻易逃开他的双眼；他刚强正直，没有任何头衔财富可以打动他正义的心；他也平易近人，从来不拒绝乡亲们的聚会邀约。十八岁的时候，一位美貌的女子打动了他的心，在神的见证下，安古列昂娶妻了，妻子替他生下了一名子嗣。
然而不到两年，无情的战火燃烧到了这片宁静的土地，阿育王举兵南下，妄图扩张他祖父遗留的版图。占领的旗子插上了自由的土地，年轻的儿郎们纷纷揭竿而起。
安古列昂告别新婚的妻子，亲吻了牙牙学语的幼子，带领着十万英气勃发的热血雄狮北去抗战。他们高唱着胜利的战歌，豪气震碎了胆怯的枷锁，胸中萌发起战斗的热火，手中的宝剑嗡嗡作响。
而嗜杀的帝王举兵百万，围追堵截，把南方的英雄逼入了死地。勇士们无所畏惧，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但身边的战友一次比一次少，一次比一次少。
偶然地失手，领袖安古列昂被俘，国王的士兵们在他身上挂上沉重的锁链，羁押着来到了大殿。
国王呵道：“安古列昂，快快带着你的一群暴民离开战场！”
安古列昂无所畏惧：“我们是为自由而战的勇士！我们不离开赢取自由的战场！”
国王道：“无知的愚民啊！你若是反驳我就势必取你性命！”
安古列昂高高的仰起了头，毫不理会国王的威胁。
国王怒极，吩咐道：“将军上来，朕命令你每天提一万个暴民的脑袋来见！”
安古列昂心下痛恨，担忧，绝望一闪而过，他坚定的说：“为了自由！值得牺牲！”
第一天，一万个人头被挂在了城门口，护城池被染成了红色，土地上已经闻不到青草的芬芳，四处飘荡着血腥。
第二天，又一万个人头被挂起，那些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仿佛看见勇士们绛红的头巾被锋利的尖刀割破，冰冷的箭头刺穿他们奔腾的心脏。
……
灼热而虔诚的血液撒过了一批又一批，年轻的勇士们成万成万的死去。到了第七天，城墙下的头颅已经堆积成一座小山，不计其数的灵魂在战场上飘荡。
安古列昂身体笔直，说：“为了自由！”
国王心中本有善意的念头，但他已经被安古列昂的不屈激怒，他命人前去村庄里抓获了安古列昂的儿子，压到殿前。
国王举起手中的刀，说：“杀了你的儿子，我就给你们自由。”
大殿上响起回声，冷酷无情。
勇士安古列昂伸手抱紧了自己的幼子。一年不见，孩子仍然认识自己的父亲，他哭喊着向父亲爬去。他眼里冒出晶莹的泪光，轻轻地解开了束缚着儿子地绳索，指着城外人头堆积而成地小山说：“知道那是什么吗？”
“是的，父亲。”儿子点头：“是勇士，是英雄。”
安古列昂举起手中的刀子，问道：“好儿子，怕么？”
儿子摇头：“不怕。”
他轻轻地摸着儿子简短的发，亲吻了他柔嫩的额头，动作极其温柔地取下了象征着勇士的头巾，蒙住儿子的眼睛：“乖，叫一声自由万岁！”
“自由万岁！”
童声响起，安古列昂猛地将刀尖刺入儿子的心脏。
勇猛无比，英雄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国王和大臣们看到满是鲜血的大殿，悔恨和愧疚在心中升起。国王说：“你回去吧，勇士，南方是你们自由的土地！”
安古列昂伸手抱起儿子，鲜血还在不断留下。他们所到的地方，都被温热的血液染红。
伏尸成山、血流成河的凄惨画面引发了国王心中的恻隐之心，他开始忏悔于自己的过失，决定一心向佛，洗净罪孽。他停止了疯狂的杀戮，在堆积成山的尸首面前念颂经文。
那年，阿育王开始了仁政，用佛法洗涤自己残破的心灵。
那年，勇士们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上，安古列昂再也没有回来。
他们战败了，却赢得了自由。他们战胜了，却失去了生命。
谁也不知道安古列昂到底去了哪里，有人说，他带着儿子的尸体走进了那加河对岸的上古森林，有人说，他抱着儿子一起沉入了那加河河底。总之，所有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一个人影晃进了森林。
森林里荡起回声：“你想死吗？人类？”
安古列昂四处打探，摇头说：“我是勇士，不会寻死。”
“不是寻死为何要走进我的森林？”
“我想安葬我的孩子。”他抱紧自己的孩子说。
“哦？你想把孩子安葬在神的土地上？”
“请允许我！他是一个很勇敢，很坚强的孩子！”
“……我可以答应你，你的孩子来生必定受到我的庇护。”
安抚列昂惊喜万分：“多谢大神！”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你可知道我是谁？”
“您是万能的神！拯救世人的神！”
“不，你错了，这片林子是我的，我是死神。”
“这又如何？”勇士答道：“您照样给予了我庇护，是至高无上的使者！”
“人类，你的话让我舒心。你可愿意为我效劳？”
“至高无上的神啊！您只管吩咐。”
“好，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的身边。”
“是。”
“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叫做安仕臣，你要忘记今生所念，跟随我奔波。”
“是。”
“看见对面的那个祷告着的女人了么？”
“是的，那是我的妻子。”
“去跟她告别吧。”
安仕臣走过去，只见那女人对着森林呼喊，随手把纱丽抛向空中。
女人失望的离去，安仕臣走了回来。
“为什么不告别？”
“已经不需要了，我的神。他们已经获得了自由。”
“主人，您希望我帮您做些什么？”安仕臣谦卑地问。
一个黑影从森林深处走出来，声音平稳毫无生气：“帮我掌管生意。”
“生意？”
“不错。”
“什么生意？”
“客栈。”黑影转过来，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没有温度，白无血色：“十三客栈。”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安古列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