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不是金鱼是鲸鱼

3、刺客

　　这里是刚刚离开太极宫的一段宫廊，右手侧就是梅园的入口。此处平日里来的人就极少，现在又是黑夜，除了自己，她视线里再看不到第二人。

　　明昭就着月色看去，是一把二尺长的钢刀。刀身已经全部沾上粘稠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只有锋利的刃边还能折射出清冷的寒光，周边的白雪也被人踩的乱七八糟。

　　明昭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同一个人的脚印。

　　这是……刺客？

　　明昭看着地上几滴还没有凝固的血滴，想那人一定还没走远。于是不敢再出声，悄悄后退几步，转身就要离开。

　　“去哪儿？”身后突兀地想起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是艮岳园的方向。

　　明昭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却也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冷面杀手。

　　男人也不再问话，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好像又回到开始安静的夜色里。没有刀、没有血、没有神秘的刺客。

　　明昭慢慢镇定下来，试探着想往前迈出一步。脚才不过微微抬离，只听“嗖”的一声，一截树枝赫然插在她前方的雪地上。

　　离她脚下的位置不过三寸之差。

　　“老实点儿！把刀捡起来，进园子。”

　　明昭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只好回身走到钢刀的位置。她先捧起路边几把干净的积雪，掩盖住地上的血渍。直到确认不再有什么异样了，这才俯下身子去拿刀。没想到这刀看着不大，分量却是极足，她试了几次才刚刚提起来。

　　明昭拖着刀，走进艮岳园，往日清冷的园子此刻更显出几分阴森。

　　“右手边树下。”

　　她按着指示艰难的走向树下，才隐约看到一个黑衣男人坐在地上。他选的位置极好，有高墙大树掩盖，旁人在外面根本发现不了，而他在暗处却能将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你……伤得严重吗？”明昭低声问他。

　　话音刚落，便被一个大力拉向前，整个人被按压在树背上，迎面喷来温热血腥的呼吸。

　　“再多问一个字，要了你的命！”

　　男人凶狠的声音传过来，明昭立马抿住嘴不再出声。

　　她听见有什么东西一股一股的从对方的身体里流出来，男人的呼吸显然越发粗重。

　　明昭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我不会高喊，也不会跑。”

　　她安抚一下男人，竭力稳住自己有些发抖的声线，“你刚才起身太猛，一定是崩裂伤口了。让我看看，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黑夜中明昭根本看不清男人的样貌，她只能凭感觉去看向他的眼睛。

　　可男人却是将明昭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身下的女子有一双干净的眸子，巴掌大的脸上只是轻轻涂了淡粉，并不浓厚。他看着这双无畏的眼睛，里面有竟好似有明月在闪耀。他想想刚才明昭铺雪的举动，心下一松，“凭什么相信你？”

　　“我若是有心揭发你，方才何苦掩盖地上的血迹？”

　　明昭看他仍是不放心，正想多说几句，不料一只手竟捂在自己的口鼻上。

　　“别出声，有人。”

　　外面宫廊开始变得嘈杂起来，一行人细细碎碎的脚步越靠越近，走到园子门口忽然停下。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薛校尉是说往这里来了？”

　　正是崔成带着一群内侍浩浩荡荡的搜寻过来。

　　她不禁暗道糟糕，若是被人发现，今晚怕是难熬了。早知如此，昨天就不应接这个差事。

　　“是，薛校尉还说那人背后好像中了一刀，想必不会太远。”一个应声回答。

　　崔成向前一步，正正跨在明昭刚刚做起的雪上，“哼，若是身上有伤，这里又怎会一点血渍都没有？想必薛校尉又犯了带酒当值的老毛病了！”

　　他转头朝明昭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拱手，“今日皇上紫宸殿设宴犒赏三军，此刻正在福宁殿歇息，贵妃娘娘也是刚刚躺下。要是为这种小事惊扰了贵人们，小心你们的狗头。”

　　“是，大掌事。”

　　“啊奥，”崔成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咱家也是乏了，小权子？”

　　“是。”小权子从队伍的最后面凑到他跟前，低下身子扶着崔成的右臂。

　　崔成摆摆手，“都回了吧。”

　　等一行人终于散去，明昭才放下心来。捂住自己的那只大手也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只是血腥味还在，不过淡了一些，想必是伤口的血开始凝固了。

　　明昭猜测男人应该多少放下对自己的戒备了，依旧低声道，“你放开我，我好给你包扎一下。”

　　男人不知是受伤身体虚弱还是怕再招来崔成一干人，不再用力紧箍着她，“你若出声……”

　　明昭有点儿不耐烦，“宫中人多事非多，我最不愿声张惹事。若是有心揭发你，刚才早就叫那群人发现了。”

　　“这样耗下去，咱们两个都逃不过个死字。”

　　“你要想害我一条性命，那就干脆来得痛快些！”

　　男人看着明昭，觉得有些好笑，“你一个小女子，就不怕我真的杀人灭口？”

　　明昭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你若真想杀我，刚才那截子树枝就能要我的命。伤在后背，你不让我给你处理，还能自己动么！”

　　好个聪慧的女子！

　　男人眼里闪过赞许的目光，不住点头，“想不到这深宫里还藏着你这样儿的性格。真是有趣！”

　　既已把话说开，男人也不再吓唬她，乖乖坐下后背冲向明昭，“伤势不重，你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

　　明昭仔细看看伤口，却是不深，但是伤口太长，应该是被薛校尉的佩剑所伤。她先将身边的雪挑些还算干净的，手捧着小心敷在伤口周边。清理掉血污后，又从自己裙角撕下长条系在男人的胸背上。

　　男人不住地抽气，一半是疼得，一半是凉的。夜色太黑，他只能依稀感觉有一双手从背后绕到胸前环着自己，觉得还真是有些奇妙。自己从飞云阁出来就碰上姓薛的那个老头儿，一时不察竟然被他伤了后背。

　　他摇摇头，这次回去定要被纪师傅痛骂一顿了。

　　“好了。”

　　明昭系好最后一个结扣，站起身来，“你的伤口并不深，不做剧烈活动，没几日便好了。”

　　“多谢姑娘相救。”男人也没有转身，只是拿起靠在树上的钢刀，微微翻转，便在月色下折出一道白光。

　　“刚才……有些冒犯了。”

　　明昭摇摇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干脆说：“我出来已经许久了，再不回去要惹人生疑的。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先行一步了。”

　　男人听着明昭远去的脚步声，缓缓起身转过头来，一个清冷的面庞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深邃乌黑的眼眸看着手中粗刻的红木牌子，拇指不断的摩挲着那行熟悉的字：“漪澜殿·明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