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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药(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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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散发着幽幽凉意的钢刀并没有像李昊想象中那样停下来,而是毫不犹豫地开始滑动,李昊能感觉到脖子上的皮肤被冰冷刀刃舔过后的刺痛。
他清楚地感受到手执钢刀的主人已经加大的手腕力度,那刀刃即将舔过他的喉结就要割破他脖子喷射出鲜血来。
他曾经看过菜市口斩首,膀大腰圆的刽子手也是用钢刀活活斩断犯人首级,喷溅出的血液远远落在地上,因为刀快失去头颅的身体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还想站起身往前走几步。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难道就真的命丧于此了吗?母老虎还躺在床上等着他回去。
李昊的眼角悄悄地沁出一颗泪珠。
不料却听耳边哐当一声,似乎有东西撞上钢刀发出清脆的响声,李昊耳朵被震得有些发嗡。
他感觉到刚才灌注进钢刀里的力气瞬间被减弱,脖子上的凉意一减,他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刚才站在他身后的人已经后退几步,钢刀掉落在地上,左手紧紧握住右手,右手虎口处已经被震裂流出刺目的血液。
那黑衣人不顾拾起地上的钢刀,旋即飞身回到那对男女身旁,大喝一声:“保护主子。”
不知从哪儿冒出三个黑衣人,合着刚才那黑衣人用身体将那一男一女牢牢围在当中。
受伤的黑衣人两眼谨慎地打量四周,快速从胸前摸出一条软布缠上右手,从袖子里抖出两把圆月短刀,一上一下交错置于胸前,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准备随时跃起。
李昊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四下张望,突然身旁落下一个身着蓝色短打带着头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熟悉身影,闻着她身上递过来的淡淡香气,李昊兴奋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素……”
“闭嘴。”柳素素急促地打断他的叫喊,快要被这白痴给气死,大咧咧就要叫出她的名字,生怕别人找不到他们。
她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通体黝黑朴实无华的大刀,起了个式。
“狂刀五?”受伤的黑衣人认出来人手中的大刀,惊诧地叫起来:“江湖上不是流传你已经死了吗?”
狂刀五?柳素素看着对面的四个黑衣人在受伤黑衣人嘴里喊出狂刀五这名字更加戒备,心知他们是在说她那无缘得以一见的短命老爹,想不到他还是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黑衣人见柳素素没有答话也没有动静,心里涌起一股胆怯,但想着身后的主子任他全家上下脑袋全掉光也赔不起,只得掩饰住心虚,继续大声道:“狂刀五,你敢犯上?”
柳素素从黑衣人话中听出对方的心虚,见他们只敢举着刀牢牢护着身后的主子,不敢上前一步,也不多话,拽起李昊就往山下退去。
那黑衣人见狂刀五拉着刚才那个短命郎中后退,想追上去,却被老妪唤住,摆摆手,喝令他们退下。
“万宁,”那少年不满地叫了一声,抱着老妪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老妪缓慢地摇摇头,看着已经退下去的暗卫,嘴角不屑地撇了下,“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就他们几个废物怎么可能拿住别人,待回城后召集齐人手再暗中探访。”
“还是万宁你想得周到。”少年抱着满是皱纹的万宁公主,嘴巴慢慢凑了上去。
柳素素不言不语带着李昊一路疾行,快要到城门才停下脚步。
她松开拉着李昊的手,扯下头上戴着的头套,捂着肚子恨恨道:“没事出去发什么疯,连累姑奶奶生着病都要出来救你。”
原来胖球预感李昊即将会有危险,叫柳素素赶紧过来救他,腹疼才刚刚有些好转的柳素素强撑着不适紧赶慢赶地跑过来。
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要不然任务失败好好躺在床上睡觉的她莫名其妙就在睡梦中消失,她可不甘心。
李昊见柳素素嘴唇泛白,额上满是汗水,头顶还蒸发出袅袅热气,也顾不上去计较她口中的责怪,只是心疼地拧着眉赶紧扶住她,问道:“没事儿吧?”
柳素素急促喘息几下,缓过气来,看着突然一脸殷勤还夹杂着心疼的李昊,方才有些郁愤的心松缓下来,“你到底干嘛去了?”
李昊不好意思看柳素素的眼睛,低着头老实交代道:“我想去山上去采点药材给你补补身体,你身子骨太弱了。”
“我身子骨弱?”柳素素奇怪地反问道,如果不是这回月事来势汹汹疼痛难忍,她还真觉得除去家境以外,这次的身体是她拥有过最好的一具。
柳皇贵妃虽然长得倾国倾城,但身体幼时被人喂过药,极其娇弱,御医说她很难受孕,哪怕怀上皇嗣也保不住多久。
小丫头那具虽然比她原身强壮很多,又使得一手好鞭子,可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没能好好享受过。
唯有这具身体,简直应了小说里那句夸赞江湖中人“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的俗语。她这几个月来借着这具身体四处游走,越发享受这种自由无拘的生活。
“嗯,”李昊肯定地点点头,看着她语带怜爱道:“可能是你爹爹带你四处流浪,吃得也不讲究,你体内太过虚弱,现在看不出来,再过三五年就会出现各种症状。”
柳素素一搜索记忆,那短命老爹对她这具身体很好,有什么好的紧着她。虽然从小严格教导她各种武艺,却也从未让她派上过用场,就连在外卖艺她也不过是坐在一旁看着,连收铜板的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做。
不过今天那公主暗卫看出她的手法,并叫出狂刀五的名字,柳素素心里隐约觉得她那短命老爹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素……”李昊看着脸色惨白一脸神游天外的柳素素,以为她痛得不行,试探着吞吞吐吐叫她的名字,“素……儿妹妹……你还好吧……”
柳素素被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吓了一跳,好笑地看着李昊。
李昊见她拿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耳根一红,热汗狂飙,脑袋晕乎乎但口中依旧倔强地继续道:“素儿妹妹,你还痛吗?”
“还好。”
李昊听到还好两个字,觉得柳素素肯定小腹还痛着只是不好说出口,于是赶紧扶着她想先进城,却被柳素素制止。
刚才那老妪和少年正是万宁公主和太医院院使之子沈万卿,她从他们手里把人救出来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就了结,暗地里必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她附到李昊耳朵旁如此这般说上一阵,李昊强忍住耳边的热气,按捺住心中的悸动,仔细听她交代,待她说完后笑道:“这好办,看我的。”
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布包,取出一根银针,熟稔地往脸上某个穴道一扎,转动半圈,再取出另一根银针往柳素素相同的穴道一扎,依法炮制一番。
不过片刻,两人相视一笑,竟然变作一对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女模样。
柳素素把头发散开在头上挽了个发髻,随手从树上扯了根树枝插进去,再把短打上衣脱下来反面穿上,这儿扯扯那儿拉拉,转眼间打扮成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隐约能看到原色是朱红上衣的落魄妇人。
她打量着李昊,伸手去替他整理,把他也弄出一副贫农模样。
两人这才老老实实进城去了。
李昊没想到柳素素竟然心思细腻至此,更疼惜她小小一个弱女子行走江湖的不易。
两人回到李昊师父家中,他师父还在沉浸在酒乡中未曾醒来,李昊赶紧用银针恢复他俩原本模样。
“最近几天老实点,别到处乱走,今天那两人肯定大有来头。”柳素素叮嘱道。
“可我是郎中,万一有病人。”
柳素素横了他一眼,她可顾不得那么多,当下保住李昊的小命要紧。照她看来,这洪庆帝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眦睚必报的主儿。今次落下这么大面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跟疯狗一样循着味儿扑上来。
算她倒霉这几天就辛苦辛苦,守在李昊身边盯着他。
这几天,李昊瘸子老娘见他每日春风满面,身旁一个漂亮姑娘跟进跟出,心下疑惑,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会天天守在自己儿子身旁形影不离。
她唯恐自己儿子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坏事不肯负责,于是把李昊拉到半边去小声询问他。
柳素素耳力惊人,自然把李昊瘸子老娘的紧张听到耳里。
她笑着冲大娘说道:“大娘放心,小女子行走江湖惯了,对男女之防并无所谓。只是李郎中救过小女子一命,小女子无以为报这段日子替李郎中跑跑腿,过几日就会自行离去。”
瘸子老娘听到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居然给自己儿子打下手跑腿,狠狠掐了一把李昊,满脸堆笑道:“姑娘别这么客气,都是我这混账儿子不懂事……”
李昊听到柳素素说自己过几天就要走时有些怔怔,连老娘掐他也没反应,只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出声。
柳素素只要存心讨好就没有拿不下的人,几句话哄得瘸子老娘喜笑颜开,亲亲热热地挽着她往屋内走去。
李昊在院子里站了半晌,觉得还是胸闷,也没招呼一声,就郁郁走到师父家里去讨杯闷酒喝。
师父家的大门虚掩着,李昊推开门进去一看,师父不在,他喊了几声找遍整个房子也不见师父踪迹。
柳素素听到李昊叫声,匆忙赶过来。
她眼睛往四周一扫,落到桌下横躺着的酒葫芦上,葫芦嘴儿没有堵上,里面的酒漏出一些,浸湿一小块地。
“你师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