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品天师》年华转生

8、大山的女人08

　　演员这个职业，除了需要有最基础的演技外，还要见多识广。
　　因为各种原因入行的，即使起初不主动见多识广，后来也会被动达成这个成就。
　　无他，“扮演”的前提，是了解。

　　聂浪正想着之前的雕塑。
　　那显然是个神像，但是，是什么神呢？

　　几年前，为了在弘扬传统文化的大IP电影《鸿蒙界》里打个酱油，聂浪看了不少华夏神话故事，其中人首蛇身的形象不少，知名度最高的无疑是女娲，而刚才的神像尽管面貌不甚清晰，整体却更像男性。
　　伏羲？
　　共工？
　　烛龙？
　　……
　　结合现状，共工的可能性比较大。

　　和当地人不同，聂浪对鸡鸣村附近的水资源情况不是很了解，自然也无从推断这场雨的特殊。
　　夏季的雨，这么轰轰烈烈不是正常的吗？
　　警员们同样如此想，没有前置条件，他们根本无法发现更多。

　　近了，更近了。
　　落在身上的雨，由点连成线，又由线连成面——
　　向导大叔比划着什么，而这时不用写字，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找地方避雨！

　　夏日生活经验：遇到大雨躲起来，下不了多久的。

　　*

　　鸡鸣村。祠堂。
　　本无形状的水构成宽大的座椅，契合着起伏的道路镶嵌在地面，江清坐在上面，饶有兴致地看着三叔公忙活。
　　神情和看视频一般无二。
　　小龟趴在扶手上，小小的眼睛，同样颇为好奇地围观。

　　“不好了，不好了！”
　　三叔公眼中，村子上方聚集的不是乌云，而是阴云，与阳对应的“阴”。
　　起初他没能发觉，直到不合常理的大雨落下，祠堂的金光在这雨中黯淡——
　　屋顶和墙壁挡住了祠堂和雨水接触，可挡不住怨鬼的侵袭，在雨中，它们的形象更为清晰，死状也更为惨淡……

　　“除非我死！”
　　“别怕，妈妈和你一起走。”
　　“对不起，姐姐，我坚持不下去了……”

　　幽怨之语，如泣如诉，鬼哭与山间的夜风相合，呜呜席卷而至，和着涤荡人心的雨——
　　但凡有愧，但凡有亏，皆当呈现。
　　在鸡鸣村这小小的范围内，如同鬼门大开，数不清的女鬼自这片土地上生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人已死去的，则茫然地哭泣着，泣音婉转凄凉，令人从心中生出种寒凉来。

　　小龟咋舌：“太多鬼了吧……”
　　“是法阵的作用。”
　　三叔公在祠堂里忙活着，又是摆坛又是做法，奇奇怪怪有用没用的东西试来试去，随着法阵的运转，江清逐渐看出了门道，“不按照一般思路驱除怨气送鬼往生，反而将其收集镇压，又把村里男性死后的魂魄拘禁，转化前者的力量增强后者，后者再护佑村人——真是天才的思路。”
　　而且实现了。
　　同样天才的能力。

　　生前百般羞辱，死后仍不得解脱……留下法阵之人心性之狠辣残酷，隔着岁月仍可见一斑，但没有什么能永远镇压，不做彻底的处理，怨鬼迟早有脱困而出，将村子化为鬼域的一日，偏偏这法阵的作用不是削弱它们，而是增强……
　　仔细想想，当初布阵的人，其狠辣残酷，到底是针对谁的呢？

　　有意思。
　　这就是人类。
　　这就是人间。

　　“我只是……把结局提前而已。”
　　大概相当于按了个快进吧。
　　江清如是想。

　　“不，别过来，别过来！”
　　“你们已经死了！”
　　孙哥大叫着后退，手上挥舞着一把火钳，却不能给他丝毫安全感——那可是鬼啊！
　　如果说其他的村民只是受到了些许骚扰，孙亮这儿就是强`暴了，根本容不得他说不要，也容不得他说只要一个，便被“热情”地淹没……许多鬼故事里，说鬼没有实体，物理攻击无效，此时，孙亮算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这点。

　　火钳被抛出，穿过一个披头散发，头皮脱落的女鬼，落在被脸色蜡黄，挺着肚子的女人护着的两个小男孩面前。
　　“爸爸，爸爸！”
　　“爸爸有危险！”
　　两个小男孩挣脱了妈妈的手，向着他们的爸爸跑去！

　　刹那间，仿佛电影的慢镜头，围住孙亮的女鬼们看了大着肚子的女人一眼，神情通过惨青僵硬的脸庞，没了瞳孔的眼眶透出，某种默契无声地达成，女鬼们再不迟疑，扑向父子三人！
　　“啊啊啊！”
　　“好痛！”
　　“爸爸救我！”
　　“滚！有本事冲我来啊！”
　　真是好一幅……父慈子孝图。
　　脸色蜡黄的女人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流个不停，她慢慢屈膝，捡起地上的火钳，又慢慢站直，利索地将火钳刺入了鼓起的肚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呜……”

　　“哎。”王佳用肩膀蹭了蹭旁边的女孩，“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刚被运来的“货物”经历了旅途劳顿，需要歇一歇，睡一觉再梳洗一番，保养完毕再正式摆上“货架”，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商人”同样需要休息，工作强度太大，是会影响讨价还价的思维能力的。
　　内部优先购买，属于特殊情况。
　　王佳等此时正被安置在孙哥家的二楼卧室，因为床睡不下五个人，她们被分开，王佳和一个圆脸女孩一间房，另外三个女孩一间房。
　　没人关心占床多少的问题。

　　她们的手脚可以活动，也吃饱喝足，可又有什么用呢？
　　门上了锁，窗有栏杆，何况即使逃出屋子，也最多让自己过得更艰难一点罢了。
　　弯弯曲曲的山道，山林间出没的冷血动物……
　　一道道障碍浮现眼前，别说柔弱的女孩，就算换成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照样无计可施。

　　“嗯？”
　　圆脸女孩躺在床上发怔，闻言呆呆道：“只听到下雨的声音……”
　　雨声愈发大了。
　　连隔着一层砖石水泥的，楼下的声音，都遮掩住。
　　王佳下床，穿着拖鞋来到床边，看着这自天空倾下的雨水，想要看些什么，可重重雨幕阻断了视线，让她只能看到模糊变形的影子。

　　哗啦！

　　多久了？
　　卧室没有时钟，王佳无从判断时间，在她的估算中，应该过了半个小时，而雨不但没停，还越来越大了……
　　遵循夏日生活经验的少女苦笑：错觉让她度日如年。

　　王佳很绝望。
　　前所未有地盼望奇迹。
　　各路神佛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王佳忽然想起外婆虔诚拜祭的秀水之神，那位疼爱晚辈的老人心脏本来就不太好，如果得知了自己失踪的消息，又怎能承受得住？
　　外婆……
　　花白稀疏的头发，慈祥的笑脸幻影般现于眼前，王佳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沿着脸颊滑落。

　　哭泣是会传染的。
　　尽管无声，圆脸女孩仍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氛，很快哭了起来，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命运未卜的三个女孩也在落泪。

　　人鬼同哭。
　　江清分明看见，祠堂里，经由法阵加强的金光又一次黯淡下来，肉眼可见的黯淡。
　　三叔公咬咬牙，不再犹豫地将尖刀刺入心头，取血做法，却到底杯水车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光彻底消散，守在外面的女鬼凶悍扑入，撕咬起祖宗的魂魄！
　　目眦欲裂。
　　无计可施。
　　“我跟你们拼了……！”
　　三叔公抛出一堆作用不明的黄符，喘着粗气，心头悲壮，自觉如赴死的革命战士，可别说江清的观点，即使以人类的道德观念来看，他也是个应该被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的败类。

　　偏僻的环境，偏执的传统。
　　愚昧自命为真理。

　　神明欣赏完了他的戏剧，在启明星升起之前，见到了回返的众怨鬼。
　　她们很美，得偿所愿的发泄使得年轻的面庞染上鲜亮的色泽，那是吸收了仇人的血和阳气所带来的满足。
　　领头的是个英气干练的女鬼，她朝着江清鞠躬，深深看了他一眼，消散在了深深的夜色里。

　　像是烟花。
　　绚烂而短暂，因短暂更显绚烂。

　　小龟瞅着倒在血泊中的三叔公，道：“大王，我们这样不会招来多管闲事的道士什么的吧？官府肯定会发现不对的。”
　　江清点点头，“所以，要消除痕迹。”

　　*

　　“卧槽！”
　　天明时分，终于到达鸡鸣村的向导大叔发出了人人都能听懂的感叹，而后又是一句方言：“发大水了？”

　　一点都不吓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