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素》陈柑

3、柜中柜

　　“国师，我应丽妃之邀前来赏花，您为何会在此处？”展眉开口问道。

　　列城默然片刻，淡淡地说道：“看来我们都被骗了。”

　　突听大门外不远处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陛下，妾身走得有些乏了……呀，这里是听香小榭，我们进去歇一会儿罢。”

　　丽妃来了，而且很明显，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展眉与列城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猜到，下一出戏码应该是“捉/奸”。

　　这种构陷手法简单粗暴，但却很有用。毕竟对于坐拥三宫六院的皇帝来说，所有的宫妃与宫婢都是他的女人，其他男人就连多看几眼都是大罪。

　　如今丽妃使计令国师与展美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并且让皇帝撞见这一幕，展眉估计国师的死罪可免，但她的下场多半就是一条白绫。

　　在这一刻两人心意相通，同时发足往屋后奔去。

　　他们的运气不好，听香小榭的侧门同样被人在外面紧锁住了。
　　这个小榭没有高窗，不临水，围墙足有两米，翻墙出去必然会被皇帝看见。

　　两人快速地转回堂屋，屋内空空荡荡，除了几个案几、坐榻与一扇屏风外，就只有靠墙放着的一个高柜。

　　列城一个箭步到了高柜前，伸手拉开了柜门。

　　躲进柜子里有什么用？很容易就会被人搜出来。
　　展眉这么想着，手臂一紧，她被列城拉了进去。

　　在柜门合上的同时，丽妃的宛转娇语清晰地在前院响起。

　　丽妃今日穿了一件杏色描金边散花襦子，配百蝶百花锦绣十二幅长裙，端的是华贵逼人。
　　人未至，一股馥郁的香味便飘了进来。

　　此刻丽妃的心头快意不己：展眉那小婢子，生得再美又如何？连一次宠幸都未得，如今就要被陛下厌弃了！

　　同行的皇帝却有几分心不在焉。他年方二十二，模样生得英挺，一张脸轮廓分明。

　　他于半年前登基，如今心思都扑在政事上，今日丽妃撒娇，说他很久没有陪她逛御花园了，他这才出来走动一下。

　　丽妃挽着皇帝的手，款款走进堂屋。
　　便有内侍和宫婢速速取了泥炉烹茶。

　　“木夹子怎地没拿？”向来性急的丽妃此刻颇为耐心，并未责罚宫人，只笑问了一句，又道，“那边有个柜子，你们打开看看里面是否有器具。”

　　“吱呀”一声，高柜的柜门被内侍打开，丽妃那艳若春花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柜内什么都没有。

　　皇帝毕竟事务繁忙，在听香小榭坐了片刻后，便偕丽妃一同离去。
　　前院的大门重新关上，语声渐渐飘远。

　　堂屋内一片寂静，空气中飘浮着些许茶香。

　　高柜内突然传出细碎的声响。

　　如果有人仍在屋内，寻声诧异地打开高柜，他会发现，柜内并无一人。
　　展眉和列城究竟躲在哪里呢？

　　这个高柜的柜壁并不是完整的一块，而是由两块木板拼凑而成的，中间有一条缝隙。
　　语声就是从那条缝隙中传出来的。

　　原来这个高柜竟然柜中有柜，柜壁后另有一个隐蔽的空间。

　　柜子是用来储存物品的，在柜壁后设小柜则可以用来储藏一些较贵重的物品。听香小榭平时少有人迹，是以丽妃等人都不知道柜中还有小柜。

　　小柜内空间狭小，展眉与列城缩着身子，两人站得极近。
　　她不知道国师是怎么知道板开柜壁就会有另一个小柜的，不过两人最终靠这个逃过了一劫。

　　“我们可以出去了吧？”展眉微微仰头，低声问。

　　小柜中除了一股陈年的灰尘味外，还有一股极淡的幽香，淡得就像一丁点胭脂落入了水中，化作了薄到几乎看不出的缥红。

　　如早春新发的花芽那般清新。
　　这是少女的体香。

　　列城蓦然有些不自在，脸微微发热。

　　他下意识地侧头，柜中黑暗，他没看到展眉此刻正仰首凑在自己面前，展眉也没看到他的动作。

　　两人只觉唇上突地一阵温热，竟是吻上了对方！

　　展眉：“……”
　　列城：“……”

　　后来的情景列城有些恍惚，几乎记不清是怎么从柜子里出来的，只记得自己说了一句：“我们现下可以离开这里，我的人知道我被困此处，会制造事端将丽妃他们引开，不会有人再来搜此处。”

　　这句不算长的话被他说得颠三倒四，停顿了至少两次。

　　当时展眉垂着头，没有应答。
　　两人都没有正眼看对方，但他记得很清楚，她那小巧可爱的耳朵就像红玛瑙那般红。

　　*

　　“国师？”上首传来一声呼唤。

　　列城猛然回过神来，想起如今已是下午，自己正在长生殿与皇帝对谈。

　　他悄悄地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凝聚精神，正色对皇帝说道：“陛下，我于宫中追踪前夜跳水的贼子，不料被他逃脱，我怀疑，”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那贼子与明月令有关。”

　　国师曾说过自己不为臣，所以在皇帝面前也以“我”自称。
　　皇帝对此不以为忤，然而听到“明月令”三个字，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喉咙有些发干。

　　大周开国皇帝，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祖父是一员武将，前朝暴虐为政，当他举起义旗的时候，各路将领纷起响应，投诚者无数，最终建立了大周朝。

　　然而民间传言，太/祖当时之所以能够从十几个诸候王中脱颖而出，他手中所掌握的一支奇兵功不可没。

　　这支奇兵的成员十分复杂，他们其实不是正式的兵士，而是身怀绝技的能人异士，明面上所从事的行业十分广泛：工匠、马伕、杂耍、网罟、驿传、仵作、巫医……

　　他们会下盅落毒，亦懂治病救人；他们能在一日内驯服最烈的野马，亦能通过猛禽交通消息；他们可以做出最锋利的攻城利器，亦能建造出固若金汤的城池。

　　甚至有传言说，当中还有好几个摸金校尉，通过掘古墓挖出了大批金银财宝，充当军饷，使太/祖的军资供给无后顾之忧。

　　他们所属的组织有一个奇怪的名称，叫明月楼。明月楼并不是一幢楼，而是一个代号，代表隶属于此组织的人的奋斗目标都是同样的，那就是构建一个如明月般皎洁的世界。

　　而能够号令他们的，便是手执明月令的明月楼之主。

　　若传言为真，作为开朝皇帝的太/祖身兼明月楼之主，那么在他逝世前就应该将明月令交到当时的太子手上。然而问题在于太祖有八个儿子，并且每一个都雄才伟略，对龙椅很感兴趣。

　　当太/祖殡天之后，八位王爷为了皇位进行了一轮混战，最后先帝与支持他的汉王和鲁王这一派取得了胜利。

　　明月令早在那几位王爷混战时便不知去向，可能是被某位王爷带到了地下，也可能是……

　　“也可能是隐在某处，只待有机可乘时重见天日。”皇帝眼中射出森冷的光，喃喃地说道。

　　明月令能号令众多能人异士，若落在有野心之人手中，说不定会有改朝换代的可能。如今明月楼之势力竟然渗进了后宫，这就像有贼人偷偷入了自家后院一样，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年轻的帝王脸上投下阴影，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像岩石般刚硬，高耸的眉骨下，目光分外阴鸷。

　　“搜宫！”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