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素》陈柑

1、穿越

　　初秋的夜晚，宫中太液池的池水像天空那般蓝黑，柔软地荡漾着，池中一轮圆月微皱。
　　有一美人独自佇立于池边小亭，裙裾在夜风中飘飞，美人纤腰细细，似要乘风飞去。

　　火光与吵杂声在不远处闪现，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率队的侍卫队长向女子施礼：“敢问高婕妤，方才是否看见有可疑人经过？”

　　小亭被众侍卫手中的火把照得透亮，高婕妤的脸颊却仍是雪白一片，她并没有正眼看侍卫队长，一张楚楚动人的瓜子脸上神色淡漠：“此处除了我之外，再无什么可疑人。”

　　高婕妤乃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甫入宫便封了正三品，虽未达妃位，但在宫中地位超然。
　　她性子清高孤傲，喜爱清静，许是被人惊扰，话里便透出不喜。

　　队长连忙道歉，领着众人往别处巡去。

　　不知过了多久，吵杂声与火光都被黑暗淹没了。小亭周围一片寂静，池水幽黑，池中几枝残荷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寂，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夜鸟一声哑鸣，令人心生凄凉。

　　“如此天气，池水想必有些凉罢。”高婕妤望着微漾的水波低声呢喃，也不知要说给谁听。

　　过了片刻，“哗啦”一声轻响，水里突然钻出了一个人，湿淋淋地沿着池石往上爬。

　　这人身穿衫裙，应是女子。

　　如此寂静的夜晚，池中突然冒出一个如水鬼般的女子，换了别人早就惊叫起来。
　　然而高婕妤却默不作声，她甚至没有望那女子一眼，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一样。

　　那女子身手矫健，很快就攀着池石爬上了小亭的栏杆，一个灵巧的翻身，她人已在亭内。
　　站稳身后，随即往与小榭相连的清思殿走去。

　　与高婕妤擦身而过的时候，她低语了一声：“多谢。”

　　高婕妤却不言不语，幽深的目光仍然望着池水出神。

　　几息后，平静的池水再度被顶破，又有一人从水中钻出来。那人出水的位置离小亭稍远，更加看不清面目，只模糊看出身量颀长，似乎是个男子。

　　那男子同样身手敏捷，他悄没声息地攀上了池石，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太液池旁的一片小树林中。

　　高婕妤这才转身回了殿。

　　*

　　清思殿的某间房内，展眉快手快脚地换了一套干爽的衣裙。所幸她学过闭气潜水，或者今晚就没有办法在水下撑这么久。

　　烛光下，只见她的肌肤莹润如玉，额头上方的发际线构成了一个“美人尖”，五官十分精致，然而她的眉毛却描得有些浓，且又微微上挑，再加上一双星眸灵动透亮，显得颇为飘逸潇洒。

　　展眉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穿越过来的。
　　在原本的那个世界，为了救一个突然冲出马路的小孩子，她被飞驰的货车撞至重伤，几近不治。

　　这时，几个陌生人来到了她的病房，对只剩听觉的她谈一场交易。

　　“你的伤可以治，但需要美国最新的设备、药物和最好的医生，加上复健所需费用，总共的医药费可能破亿。只要你答应为我们老板做一件事，并把他需要的资料带回来，老板就帮你出全部的医药费。”

　　那位慷慨的金主爸爸要她做的事是穿越到某个书本世界，探寻后续的情节发展。

　　金主爸爸唯一的爱好是看网文，有一本他正在追的写得十分精彩的小说断更了，作者也消失在茫茫的网络世界里，再也找不到。

　　金主爸爸挠心挠肺，很想知道情节后续的发展，正巧他所赞助开发的穿越书本世界的机器研制成功，于是他决定派一个人穿到那本写了一半的小说里面去查探剧情。

　　展眉是排在第一顺位的人选，她与那名被穿越者同名同姓，并且曾荣获全国武术冠军。

　　金主爸爸派出手下前来接触，本想问她开什么条件，却正好看到展眉遭遇车祸，于是顺势提出这场交易。

　　帮他等于是帮自己，展眉答应了下来。她的身体仍然躺在现实世界的医院里，被各种仪器精心养护着，而她的“灵体”却穿进了这本名为《道心天下》的书里，变成了那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刚入宫的展美人。

　　宫中的规矩是三品及以上的贵人才有独辟一殿的资格，四品的“美人”只能屈居高婕妤所在的清思殿的小偏殿。

　　原来的那个展美人容貌绝美，性子却十分怯懦，某日偶感风寒，却又不敢托人去太医局抓药，生生把自己熬死了，正好给了展眉顶替的机会。

　　夜风从高窗外吹进来，烛光摇曳，在独坐的展眉脸上投下影子，她长睫微垂，回想着今晚的经历。

　　今天傍晚，她按照高婕妤的要求，前往长生殿邀请皇帝到清思殿赏菊。

　　传递话语本无需四品的美人亲往，高婕妤的意思是给展美人一个面见天颜的机会，以弥补早前疏忽照料以至她生病的过失。

　　小内侍们不知都跑哪儿去了，找不到人禀报。展眉犹豫了一会儿，便走进了一间小配房。

　　展眉等了很久，皇帝迟迟未归，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砰”，偏殿内突地传来巨响，惊醒了展眉，她悄悄地凑近与偏殿相隔的屏风，听到了皇帝的低沉语声以及某人濒死前的哀哀求饶。

　　凭借只言片语，展眉拼凑起事件：当今皇帝为求上位，五年前令亲信派人对弟弟敬王下毒，遗憾的是未能将他毒死。殿内的另一人便是皇帝的亲信，近年来为皇帝做了许多脏事，皇帝觉得他知道了太多秘密，今日便要把他弄死。

　　展眉的心怦怦跳着，脚下小心地后退两步，飞快转首环视一周，顷刻间便下了决定，她飞身撞破窗格，跳下了太液池。

　　“哗啦”，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一人也跳进了池中。

　　柔软的水草轻轻缠绕在身边，水中的展眉无言地与不远处的一人相对而望——身材颀长，头上束着白玉冠，清俊的样貌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冷淡与漠然。

　　这人竟是国师列城。

　　太液池水波融融，青年所穿的袍服袖摆随波轻漾，身姿飘逸如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