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次道别和一封情书》Revenzori

4、第三章：马寥和山猪似乎更配哦

　　马寥试图通过回想他和王珏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来寻找对方非人的证据：
　　他的确有点过于懂事，有哪个二年级的男孩子面对一个明显是偷窥失败绊倒在办公室门口的小傻子不是嘲弄嗤笑而是如此体贴地伸出援手呢？
　　也好像太过好看了，也许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帅气逼人或者什么，但从来没有人能对那双明亮温柔、优美得仿佛丹青圣手描画而出的眼睛说不，更何况这眼睛的主人还有着乌黑蓬松仿佛小男孩一样俏皮的自然卷，似乎总是无法厌倦微笑的线条流畅的嘴唇，以及秀颀而柔韧有力的身形。马寥常觉得王珏好看就得像某一种植物，挺拔、纤长、生机勃勃，就好比春雨里青葱翠绿的修竹或是盛夏季节不蔓不枝的白杨，每一片叶子都是整个季节的骄傲。还有太爱读书，太过于热衷探险和运动，还有那些太完美的待人接物。。。。。。
　　再怎么左思右想，也只能让马寥心里某处像坏掉的水龙头似的，一股又一股地涌出对于王珏清澈的爱意。他知道自己第一眼就被王珏所吸引。他从来不觉得奇怪，觉得就和人必须呼吸才能生存一样自然。从王珏还是一个有些婴儿肥的小男孩开始，马寥就知道他注定要出落成一个出类拔萃的少年以及同样出类拔萃的青年，他无法控制自己欣赏的眼神和欲望。那是一种莫名而盲目的骄傲，后来马寥将其定义为一见钟情的爱意。但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王珏“选择”了自己，所以自己才会，才会爱上他？
　　如果王珏最初是为自己“量身定做”？那王珏有没有后悔过呢？而自己的选择又是自由的吗？
　　念头一旦成形，就像在原先响晴的天色里隐隐含了阴天的征兆，马寥觉得有一些东西超出了自己的思考能力范畴，他现在脑子里像一碗冲泡失败的藕粉，混混沌沌，很多谜团是无法融化的粉球在漂浮。但他竟然有点想笑，这是不是就是爱由天定？他和王珏，天生一对什么的。
　　于是马寥就笑出来了。那种甜腻腻的，昭示着我陷入爱河太深所以我智商为负的笑。
　　这傻笑被王珏的小叔看个正着。
　　这让他很愤怒.
　　因为他那非常极其优秀并且讨人喜爱的亲亲侄儿当年不顾他的强烈反对选择和这个世界上最反复无常、视背叛为家常便饭的一个种族在一起，还是为了一个从小看起来就缺根筋长大之后也只是病情加重的毫无可取之处的男人；而现在果然一语成谶面临着不得不完成告别契约的非常羞辱的抉择。而他，这个号称最有才华而受各界追捧、最自由而绝不屈服于选择仪式的存在，正为了所爱的侄儿而牺牲宝贵的时间在这里做契约的见证人，纡尊降贵地亲自解释规则。而这个可恨的、背叛的傻子还在笑，明显是走神的笑。
　　他决定这个人类必须受到惩罚。于是他一扭身就消失了，只留下马寥和热带雨林。
　　马寥眼看着任性的身影消散而去，暗地里叹了口气。说到走神真不是马寥的错。王珏他小叔已经从契约的规则讲到他们族人的兴衰乃至自己的辉煌事迹，话痨程度堪比马寥初中时最害怕的历史老师。他总是上课睡着，又总被愤怒的老师吼醒让回答问题。而马寥尴尬地无地自容之时就会有王珏神不知鬼不觉送上的各种提醒帮助他度过难关。
　　啊，又是王珏，前二十五年人生大概只有一个主题：叫做王珏如何拯救马寥惨淡人生。马寥深呼吸，现在是我为了王珏而奋斗的时候了。
　　其实小叔讲解规则是很尽职的，马寥看向自己在泥土里划的笔记。
　　所谓告别契约就是被选择方按照选择方事先设定的条款完成一些任务，从而达到仪式终结的目的。
　　也就是说王珏见到自己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告别契约的条款是什么，马寥边看边想着，那时候王珏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坚信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呢？自己该是让他失望了吧？
　　马寥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王珏制定的契约非常简单，就是让马寥做十道菜。虽然马寥看着菜名儿有点头疼，但比起小叔叔装似不经意间提及的真的去参加也门突袭或者作为幼鹿在鬣狗群生存下去什么的送命题，马寥觉得即使是决绝地要和自己再也不见的王珏也一如继往地散发着宜人温和、居家体贴的气质。
　　“早知道和王珏多学几道菜了，”马寥允许自己郁闷了一小会，挺身站了起来，“不过看这阵势会炒鱼香肉丝可能也没有什么用吧？”他环顾四周幽深的雨林，听见到处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芭蕉芯炖山猪肉’，”很好，马寥想，非常有野性、激情、创意和难度的一道菜。如果是他和王珏一起去野炊，然后把山猪换成市场里亲切新鲜的家猪肉，马寥可能会觉得是完美的便当汤品。
　　然而现在，马寥只觉得王珏八成是在整他。

　　虽然马寥对于野外环境是不犯怵的，毕竟他也算半个专业搞户外的。从小马寥就没什么爱好，只喜欢往树多人少的地方钻，平时犯怂胆小，偏不怕虫豸虎豹。本科也算拉着王珏跑了国内不少野山荒林。大学毕业干脆就和陈晋超合伙开了家户外用品商店（当然陈大老板是大股东），马寥就出人出力了。
　　而混户外圈子的，每个地方的人也就那么些，业务上往来几次马寥还算结识了几个搞动物保护和野外探险的老手，更是乐呵呵地带着家属蹭了好几次普通人进不去的自然保护区。看起来王珏这题目是投其所好，但越是半个老手懂点情况，才不是初生牛犊所以得头疼老虎。跑野外、混户外，和那档子荒野求生节目可真是天差地别的两码事儿，没有实打实训练过野外生存技巧的人，连在野地里找到水喝都难上加难，更别提捉野生动物下酒了。马寥可以把登山结打出十几种花样来，看着个蹄印儿也能装模做样判断下是狍子还是鹿，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外行。捉猪，还是野山猪，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马寥清楚地记得他和王珏有次半夜窝在沙发上腻腻歪歪不想睡觉，他趴着沙发刷手机而王珏趴着他窥屏，俩人看一个山猪追人的视频笑得像叠着颤抖的两块拿破仑蛋糕，抖落一地笑声和慵懒潮湿的亲密。看着视频里最初信心百倍挑衅后期慌不择路的人被山猪逼入死角，顶着屁股翻了好几个跟头，王珏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咬着马寥的耳朵跟他说以后出去玩户外当点心，别真当被猪拱了的白菜。彼时马寥还是个美人在怀、生活轻松愉快、幸福美满的青年，还能说得出我先拱了你这颗白菜的荤话并且身体力行。
　　而此时，孤家寡人、蹲守泥塘灌丛热汗淋漓的马寥只能在心里贫上一句：不中亦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