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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他要狗却不要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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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马寥到家的时候屋里没开灯,喊了两声也没动静。
“王珏?”,这是喊人;“春小麦?”这是喊狗。
“奇怪了,今天还没回来吗?”咕囔着,马寥往里屋走。
小套房,前厅脱鞋,正对门是厨房,拐个弯能看见客厅。
“难不成是遛狗还没。。。哎呀我的妈!”这是看见了暗着的客厅里,餐桌前坐着他们家王珏。怀里抱着一条狗,面前摆着一盘虾。
狗是柯基,他俩毕业第一件事就是去市场买的他。吃喝拉撒全马寥伺候,喂得油光水滑,但只听王珏的话。正主抱着,不怪进门不答应。
虾该是白煮基围虾。南方靠江小城,水产充足,虽是冬天,市场也不缺了鲜货。王珏一手好厨艺,但好简单清淡口,白水鲜虾搁一点去腥的酒,可以吃一斤。
现在桌上就是一盘虾。准确的说是一盘剥干净的虾壳。
窗帘半开,天光黯淡。看不清对面人的眉眼,虽然在马寥心里摸黑都能摩出一幅纤毫毕现的像儿来。没开灯,不说话,大冬天自己(也许和春小麦一块)干完了一盘虾。不是大喜,就是有事。
迅速收集完可用信息,马寥左想右想不是喜鹊上门的季节,那就是有事,看架势,还是大事。马寥背上瞬间出了一层白毛汗。
“怎么了,不开灯,屋里多暗呀?”明知山有虎,严守军中帐。顾左右而言他,这是试探敌情,保存有生力量。
说着马寥伸手自然地去揿开关。
“马寥今天阿姨给你介绍的女孩儿好看吗?叫什么,顾倩?”
这不是大事,这是要命的大事。
敌军早有准备,直捣黄龙。
情报不足,总部被毁,马寥一瞬间脑子都懵了。第一反应是王珏今天喊了我原名儿。他都多久没喊我原名儿了。
上一次被这么正儿八经叫名字,除了见爸妈那会儿,都快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小学?
那该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马寥这名字吧,也不能说哪里不好。马父是个有抱负的男子。抱着金庸古龙的少年时也是个梦想仗剑走天涯的血性男儿。但天生身板儿弱,马背上讨生活是痴心了,读书倒是一把好手,从武侠小说念到大部头,把自己念进了学校里坐办公室。有坐骑,从家里骑到教学楼;也有剑,对勾红叉挥斥试卷纸。但君子嘛,干什么,十年都不晚。马父把自己的一腔豪情寄托在了子女身上。
稼轩词曰:我志在寥阔,畴昔复登天。摩娑素月,俯仰人世已千年。
老马家女主人十月怀胎,龙凤双喜,女孩拿了素字,男孩取了寥字。素月婆娑,楚天寥廓,意蕴深远,寄意殷切。
多好,多耐听。
怪就要怪任天堂好死不死有个红钢盔蓝背带的水管工,还好死不死有个意大利小胡子,更好死不死地有个意大利名字。马寥,无名小卒,马里奥,家喻户晓,马寥,马里奥,你现在去打字,写“马寥“,输入法都会自动给你把li和ao拆开变成老任家的招牌。
也许还要怪马寥辜负了乃父的期望,非但不雷厉风行连落地都比胞姐晚哭半分钟,自此奠定了他小跟班的命运。而马家的女性都颇有侠士之犷皇家之傲,马寥在俯首帖耳的道路上可谓是经验丰富卓有建树。有一点笨,有一点憨,胆子有一点小,特别特别的听话,听权力者的话。脱离家庭进入小学以后,他迅速地在班级里找到了自己的老大,老大说今天刮东风马寥折个纸扇子也造点东风;老大说马里奥比马寥好马上把铭牌上的名字改掉;老大说挺好奇新来转学生马寥就火急火燎要去探个情报。
所以马寥记得他和王珏的见面是这样的。他四仰八叉地躺着,屁股火烧火燎地痛,半支起身体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男孩子,胸前铭牌上写着三个大小不一的“王王王”,还多一点。眉眼和自家凶巴巴却蛮好看的姐姐有一点像。皮肤比马寥自己的白上几分,还有一双眼睛,溜圆晶亮,形状像水墨里面轻轻描出的小鱼。
“王王王?”缺根筋的人看见就念出来了,好看的男孩子笑起来更好看,鱼尾巴也弯弯翘了,弯下腰,伸出手,“你好,我叫王珏。你是,马里奥吗?”
那也是王珏第一次对马寥好,从小到大,除了家里人,全世界对马寥最好的人就是王珏了。只有他叫马里奥从来不多一分戏谑,只是多一点点亲昵,多一点点狡黠,从二年级第一面叫到今天早上说再见各自去上班的时候。
马寥突然福至心灵,二年级到今天,已经二十年了。
然后恍然一惊,二十年,王珏第一次摆出这样敌我对阵的架势。
王珏悠悠开口:“相亲,再见面,今天是第三次见这个顾倩了吧?阿姨这是要给你真的定下来了,你怎么打算的?”
我怎么打算,我没有什么打算,我想和你一直在一块我什么别的打算都没有,马寥脑子里下意识回答的功夫,王珏轻轻一笑,就换了个问法:“也是,你哪能有什么打算。阿姨替你打算,马素替你打算,后来是我替你打算。你哪有什么打算。那你知道我现在怎么打算的吗?”
马寥只能摇头。
“我俩在一起,你听我的;阿姨让你去相亲,你听阿姨的;相亲将来得有个结果吧,你又听谁的?”马寥直觉这句话里有些什么地方一定要反驳,但还没来得及就听到王珏接着说:“所以我不想你为难,我也就不打算给你打算了。就听阿姨的吧。”
王珏一直在笑,现在也是笑盈盈地抬起头,好看的男孩子笑起来一直都更好看,鱼尾巴弯弯翘起。说话却是一字一顿的:“马寥,我们分开吧。我等会就走,房子归你,我只要春小麦。”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春小麦耳朵一竖,格外响亮地叫了一声。
全世界都被柯基萌得心肝儿颤,马寥也心肝颤,他是懵得。整个心像被攥紧了挤干水的毛巾似的,一滴血都不剩了。你要柯基不要我,他在心里控诉王珏。
“怎么,小麦都不给我?”王珏眼角一挑,马寥心就一跳,“不,当然,不。”他语不成句,硬咽口唾沫喉咙涩得仿佛在吞王珏剥的虾皮,沉了沉气,“这是权宜之计,我不会。。。你别离开我,小麦、房子还有我,都是你的。”
王珏恍若未闻,俯身放下他俩养了三年的狗,起身时掸去了身上的狗毛,动作轻快潇洒。马寥突然觉得那不是狗毛是自己,王珏这么好,这么好看,这么能干的人,终于把他这个小跟班掸掉了,不用被人拖后腿,不用受作小伏低的气。王珏掸掉了马寥,像春小麦捉尽了狗虱,他该多轻松?
马寥忙着问自己,于是在王珏擦肩而过的时候忘记去拉他的手。
“你是谁的你自己清楚。拜拜,马里奥。”
春小麦嗅嗅马寥的裤腿,嗷了一声,撒欢似的跟着王珏的行李箱走了,仿佛三年间每一次出门遛弯的情形。
马寥这才发现,那是王珏新买的行李箱,他俩其实有个超大的,一直合着用。
王珏真的除了春小麦,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